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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原创】豆花满天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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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满天

卫华


    满眼望去都是青绿的叶子,豆荚在微风中颤动着,肆意舒展丰硕的身姿。啊,豆子就要成熟了,再过些时日,豆荚发黄了,这些结实的豆秸就要被连根拔起,被摊放在晒谷场上,迎接阳光的洗礼。
    想着结实的豆荚迎着秋日老虎般的光芒,豆子蹦出黄褐的外衣时,“毕剥、毕剥”的声响会此起彼伏。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岁月,那时我就端着一碗肉丝面,几根腊肉丝,肥的晶莹剔透,还有豆干丝,香喷喷的一碗面啊。我端着碗丝溜丝溜地吮着面汤,倾听着,兴奋的劲儿就甭提了。
    晒谷场上,那偶尔迸发的声响,惊动了原本是宁静的中午。我们兴高采烈地猜测着今年豆子的收成,大人们则是兴高采烈地谈论更多的喜事。
    乡村里,稻谷的收成意味着丰收,还有就是收获黄豆了。豆子不能当做米饭,可是乡村没有了豆子,整个乡村就像少了营养,面黄肌瘦的。那些日子里,青青的豆粒每天都会剥进农家的菜盘子,可是当秋日的黄昏,我们看着那些收回来的黄黄豆荚,那些才是邻里之间互相比划的,有时还要伸手摸索一把,他们要看看谁家的豆荚饱满。他们的脸上露着微笑,看着、想着。
    傍晚石桥边,除了听小溪流水声,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谈笑的。人们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今年的稻谷与黄豆收成,再就是说着明年的品种,他们互相推送着,呵呵地笑着。
    乡村的人很朴实,即使小心眼的人家,也是希望有着良好的人缘。这时,他们期盼能得到更好地养育技术,来年丰收满仓。黄豆的收成可是一家营养的源头,做成豆腐是人们最喜欢的。
    父亲至今还记得我的幼年时期,家中每当用豆子换回豆腐回来后,把它切成丁状,用香油煎得黄黄的,闻着菜香,我却只要几粒,多一粒也不要。一家人好几口,一点点的豆腐丁,不可能全拨到一个人的碗里。
    那时,一蓝边碗豆子换回的豆腐要吃几天的。如果是夏天,豆腐要存储不容易,那么就浸在木质的水盆里,有水井的人家,吊个竹篮子,悬在水面上。今天想来,那时没有冰箱,这样的方式还是挺管用的。现在多是使用自来水,反而少了这份雅趣,我还是很怀念这样的凉藏方式。
    生活再怎么贫困,孩子的营养最重要。每天早上,豆腐坊里,人头攒动。除了那些打豆腐水回家清理衣物的农妇,还有就是来送豆子换豆腐的,称号分量,记张纸条说明是哪家的,更多的是来买豆浆的。记忆中好像一碗豆浆一分钱,一分钱的豆浆一大瓷缸,回家后,舀上一勺白糖,喝起来有滋有味的。
     我家就在豆腐坊的上方,紧靠着隔壁。每天大清早,豆腐坊里就是开始劳作了,那时豆腐坊是属于生产队的,主持着豆腐坊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我们家常会得到特殊的照应,我的父亲是小学校长,那时是乡村的福星。早上,第一锅豆花出来,他往往先给我家舀上一瓢,不过父亲是给钱的。我母亲是那个生产队队员,父亲不想让人说闲话。只是那几年我的身体特别虚弱,打的豆浆要多些,还有就是隔三岔五的,去买豆腐花。
     豆浆,这在今天也算是营养的绿色食品。那时,乡村人家能讲究的就是这个,家中豆子就是来换豆腐的,图的就是每天喝上豆浆。豆腐花,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买到的。豆腐花是豆腐成型前的雏形,一般情况下,一碗豆腐花几乎就是一块豆腐。没有特别的招呼是不可能兑换豆子的,乡村的人眼睛很尖的。
    能兑换豆腐花的人,除非有特殊情况,事先告诉老者,还要从送来的豆子中扣除些,才可以舀上一碗豆腐花。今天说来,很多人会以为就是那种嫩豆腐,其实豆腐花比起嫩豆腐还要好,回家后,切些葱花,或者蒸,或者配着鸡蛋打汤,浇上麻油,营养价值是不用说的。
    小时候,我常出鼻血,脸色时常苍白。那时鸡蛋是最好的补品,一个鸡蛋补一滴血,可仅仅鸡蛋是不够的,豆腐花就是最好的补充。为了这个缘故,母亲种了不少豆子,可是那时,作为个人家中种的豆子还是有限的,毕竟没有大规模的田来种豆子,自己在山脚下开点荒地,或者种在菜园地里,产量十分低。每年的芒种,母亲十分重视,在那个生产队的年代,要想多种一些自家的,就得更加地勤劳。
    豆子有了,但不可能把所有的豆子都投入到豆腐坊里,去兑换豆腐花。家中来了客人,少不了煎豆腐或者豆腐汤,还有辣椒炒豆腐干等等。再者家中还要做豆酱,甚至还要把一些豆子做豆饼饲料,喂养小猪崽。一年收成的豆子,这样一算,其实到了第二年入夏,家中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豆子。青豆是有限的,人们不愿意随意这样做,黄豆的营养价值高啊。
    入夏,也是我鼻子流血最频繁的时候。营养跟不上,我就是家中的心病。豆腐坊的老者与父亲的关系不错,但是不能随意照顾,时刻省些豆腐花给我们家,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老者就告诉父亲,多买些豆子,兑换豆腐时,可以多舀些豆腐花。大概每个月有那么两三次吧。说来是一个生产队的,关系是要好些,不过在那个生产队的攒工分年代,人缘可是最重要的。毕竟那时要经常吃豆腐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豆腐花呢。
    每到豆子收成,家家都很重视。我家的豆子收成也不例外,与他人家一样,父母去拔豆子自然要把我带上。成熟的豆荚,饱满的豆子在拔的过程中容易崩开,掉入泥土就可惜了,我就蹲在那里捡拾一粒粒落荒的豆子。尽管有的豆子待到明年会扎根发芽,但是农家人讲的是现实,不能浪费。何况这些地不属于生产队,随时都有可能抛荒,随时让别人抢种上。
    拔好豆荚,一般情况下,当时就把豆子带回家中,这可是一年的辛苦收成。农家的土地上产物是换不到什么钱的,只有拿来直接换取物品,才是最有价值的。我们常去豆腐坊,换豆腐是家庭的常见事。小孩子围着豆腐锅灶,看着豆腐泡沫在大铁锅内翻滚着,一会儿豆腐怎么就出现了?这些问题,是童年时期最想知道的。
    我们家的豆腐算是村里吃得比较多的,那个岁月里,我度过了困难时期。那时,我的太姑婆在另一个小乡村里,也开一家豆腐坊。当时,她已经是六十多岁,一条腿崴着,拄着一根拐杖每天做几担豆腐。
    家中只有一锅灶,生产队的豆子加工,完全是依赖她,当时手艺好的不多,那个村子还算是比较大的,豆腐坊有那么几家。太姑婆年老了,田里的事情做不了多少,在责任田没有实行的时候,她就开始为生产队做豆腐,跟那位老者一样,德高望重。后来承包到户了,就全靠这门手艺,责任田是送给别人种了,只要每年给两担谷子。她的儿女出嫁在其他的村子,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自食其力。
    我的身体就虚弱,又是鼻子常出血,营养又跟不上。太姑婆常会搭来些豆子,都是她自己换下来的,还有就是豆油衣,每次送来都是一叠,有那么五六张。豆油衣来做蛋汤,如果有西红柿,那是最好的汤了。我小时候,吃得最多,多喝汤是家里人常跟我说的一句话。
    每年,我们去太姑婆家,多是春季。为了治鼻血,妈妈总是带着我走在田野小路上,过了那座搭着粗壮杉树捆扎的老桥,我踉踉跄跄地就来到太姑婆的豆腐坊,然后再去老中医家。
    走近豆腐坊,太姑婆就会迎出来。一路上,早有村里人告诉她我们来了。父亲是她唯一的侄孙,我的爷爷从四川归来,还要去看看这位姑姑呢。我们还没有坐下,太姑婆就会端出一碗豆腐花。我现在还记得,那句常说的话:来哦,豆腐花来了!
    一个细瓷的蓝边碗,一碗刚出锅的豆腐花。太姑婆滴入了几滴麻油,还切了些葱花,里面汤是微咸的,端上来就可以闻到一股清香,我看着太姑婆,又看看妈妈。
    我知道太姑婆生活不易,说是一碗豆腐花,她可是心思花尽。那些豆油衣本是剩下的,其实可以卖上好价钱的。我每次来这里,打扰她住上几天,豆油衣全做了汤了。
    父亲原本并没有把我的病情告诉她,那次太姑婆在我家稍作停留,看着我鼻血不停,着急了,埋怨父亲不爱惜我。于是,她自告奋勇,找民间的名医。她的隔壁村,就有着这样一位回家隐居的老人,本是悬壶济世的名医,一般不愿随便给人看病。没有想到,太姑婆当日就回家,取出仅有的一些她认为拿得上手的礼物,配上四色的礼品,拄着拐杖登门求医。几次拒绝,几次再去,或许真的是豆油衣感动了这位名医,答应给我治病。
    也或许真的是豆油衣的作用,我的鼻血有所好转。后来太姑婆多次送豆油衣给这位医生,表示感谢,当然少不了我们一份。后来,我听父亲说,她的子女最初并不理解,为什么送那么多给那个医生,直到后来才没有话说。
    当我成年后,我曾经与父亲去过那个村子,太姑婆已经年老,漂白的头发让风随意一吹,就显得很憔悴。那也是一个秋日的上午,我怀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与父亲一道前往太姑婆居住的村庄。母亲去世后,我们搬家进了县城。尽管此时我的鼻子已经不常流血了,但是太姑婆只要进城,都要到我们那里坐一会儿,留下一些豆油衣才离开。我们留她吃中饭,她也是不肯,说要赶回家中,有人还要下午的豆腐呢。
    我的到来,让她很高兴,特别是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让她的老泪纵横。以前母亲常带我来这个乡村看病,与太姑婆结下深厚情谊。母亲英年早逝,她是责怪父亲的,对我更是疼爱有加。她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地下有知啊,你对得起你的妈妈。
    那碗豆花又捧上了桌子,多年没有尝过这样的美味了。我吮吸了一口,那畅快的劲儿顿时渗透全身。父亲和我一样,也有了一碗豆腐花,这是那年岁月没有的。我的心中一阵惊喜,豆腐花原来人人都喜欢,营养价值就是高啊。
    太姑婆这时已经是七十多的年龄,豆腐只是一天做一担了,体力不济。豆腐花已经多年没有吃了,我几乎已经陌生了,一碗豆腐花,我转眼就喝完,而父亲还在一勺一勺地品尝着。


联系方式:安徽省黄山市黟县碧阳初级中学吴卫华(卫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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