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院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场院是生产队用来碾轧谷物,翻晒粮食和堆放谷草的地方。我们屯分东西两个生产队,一个队里有一个大场院。我家在西队,西队的场院设在地势高而平的屯西南角。
大场院长宽足有百米,四周是用石头砌成的围墙,墙头用土叉的墙帽,面东留有十多米宽的场院门,门是用松木椽子做的,两扇,很沉,关门开门需两个人合力才能挪动一扇门。场院里边可并排跑开几辆马车,便于农忙时车马人行。
每年秋收一到,大场院立时热闹起来,车老板子赶车的吆喝声、卸车的人们高喊声、扒苞米的妇女笑骂声和没到上学年龄跑来场院玩耍的儿童嬉闹声混在一起,嘈杂一片,但这场景在农村人眼里早已习以为常,对于常年住在山沟里的农民来说,也许是一个大聚会的好机会。
庄稼都拉进场了,谷子垛堆出小半里地长,足有一房子高,苞米堆堆得像小山似的,红彤彤的高粱垛衬着金灿灿的玉米堆,在秋阳下闪着金光,丰收了,生产队里的男女老少脸上有了笑模样,贪黑起早在大场院里忙碌着,打场、扒苞米、脱粒,干劲十足,这可是生产队里两百多号人的口粮啊,再卖些粮食给社员们分点红,好给爹娘买点好吃的零嘴儿,给老婆闺女扯上两米花布做个袄,给小子们扯上几米帆布做个褂,再买上几斤猪肉、二斤白面留着过大年包饺子,最后给自己买上一瓶老白干,坐在热炕头上,守着老婆孩子,喝上两盅,那才叫个美呢。
大场院是社员和妇女们一起干活的地方,露天的大场院里,打场的赶着四五匹马拉着大石头滚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转圈疯跑,翻场的用木杈子一遍接一遍地翻动着谷草,扬场的挥动着木锨富有节奏地扬着粮食,扒苞米的把扒光了皮的玉米一棒接一棒地扔向高高的玉米堆,脱粒的把玉米棒子一筐接一筐地倒进脱粒机......上百号人同时动起来,那阵势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忙了小半晌,生产队长一声“歇气儿啦”,人们就一起扔下了手里的活计原地休息,有的蹲在空地上抽烟,有的找地方喝水,有的抽空去解手(上厕所),也有的十个八个人凑在一起扯屁儿(调侃),最有意思的是妇女调理老爷们儿了,常能把人笑得肚肠子疼。队里有一个外号叫小白脸的女社员,四十来岁,长的特别白,胖胖的,个子不高,性格泼辣,是妇女里最敢扯的一位。有一回歇气儿时,一个男社员和她开玩笑,把她逗急了,喊来几个妇女,把这位男社员按倒在玉米堆上,掀起大襟,掏出奶头愣往男社员眼睛里挤奶汤子,还不过瘾,回手又抓了一把旱烟面子,照男社员脸上扬了上去,连杀带呛,把男社员收拾得好几天睁不开眼睛,打那以后,谁提小白脸都发憷,小白脸成了降老爷们儿的头号人物。要说小白脸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小白脸和妇女们坐在地上一起扒苞米,扒着扒着苞米堆里钻出来一只耗子(老鼠),跐溜一下钻到了小白脸的裤筒子里,咬没咬着不知道,反正把小白脸吓的哇哇直叫满地打滚,妇女们怕耗子谁也不敢伸手,老爷们儿不怕耗子也不好上前呀,这时候,先前被小白脸调理过的男社员一看机会来了,冲上前去,一下子把手伸进了小白脸的裤裆里,把耗子逮了出来。“轰”!大场院里炸了锅,老爷们儿笑得直不起来腰了,妇女们羞得脸通红,不好说又不好骂,人家是英雄救美呀,假装从苞米堆上捡起玉米棒子扔向那个男社员,把那个男社员头上打了好几个大包,也就算了事了。吃了哑巴亏的小白脸就此在人前消停了好一阵子,不敢再出风头了,怕把人惹急了,揭短呢,怎么说也是个妇道人家,说深了多难堪呢?
大场院也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打完场以后,大场院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靠西墙的一个大草垛立在那里,把门一关也不用看。这时,下了学的孩子们便三三两两地结伴跳进大场院,爬谷草垛,藏猫猫(捉迷藏),谷草刮破了脸、扎破了手也不在乎,垛前垛后,跑来跑去,垛上垛下,连滚带翻,为寂静的大场院增添了很多活力。
大场院还是屯里青年男女处对象约会的地方,那时候封建,怕人说闲话,大白天是不敢去的,天刚一抹黑,正在热恋中的男女就一前一后溜向大场院,躲在谷草垛后面说悄悄话,时间长了,被屯里淘气的孩子们盯上了,出于好奇,几个小孩看她们一进场院,就像尾巴似的跟了进去,躲在暗处偷听,听一会憋不住笑了,咯咯一乐,把正在约会的男女吓一大跳,落荒而逃,弄丢了帽子,跑丢了鞋是常有的事,淘气的孩子们就捡了鞋和帽用秫秸挑着满街筒子叫喊“谁的鞋?谁的帽子?”也没人敢认,大人们心里都明白咋回事,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屋骂一顿,然后拿着帽子和鞋,晚上偷偷给人家送回去,数落数落自己的孩子,赔个不是,大伙说笑一阵就拉到了。
大场院还帮过算命先生的忙呢。有一年冬天,屯里张家怀了崽的老母猪丢了,求了不少人找遍了南北二屯也没找着,情急之下,请来了邻村的一位算命先生,预备了好酒好菜招待算命先生,当晚,算命先生说找一个僻静的住处才能算得准,大伙一想,家家孩子一大帮,哪好啊,大场院里的更房子最肃静了,于是丢猪家主人夹子一床被褥,把算命先生送到了更房子里住下。
当晚,算命先生躲在黑屋子里寻思,自己这骗人的把戏迟早会被揭穿,等一会儿夜深人静后就脚底抹油遛了。真是不巧不成书,白天算命先生吃的油水过多,夜里闹肚子(肠炎)了,三番五次跑到谷草垛下方便,引来了一只母猪领着十来只猪崽,月亮地下,几只黑的,几只花的,几只白的,都看得真真的。算命先生暗暗乐了,这回不用跑了,回屋蒙头大睡,天刚一放亮,被冻醒的算命先生便跑到丢猪那家叫门,上炕暖和暖和,煞有介事地编了一大堆,最后说算好了,你家猪就在屯子边儿上,在一个大院子里呢,不仅没死,还下了多少多少只猪崽,让你老婆端上猪食盆子去叫吧,一准能找到。果不其然,丢猪的女主人把猪食放进盆里端着,一路找到大场院跟前,用木棍子铛铛一敲盆沿子,嘴里一叫,听惯了女主人动静的母猪领着一群小猪崽跑出来了,跟着女主人后面回家了,大伙围上来一数,和算命先生说的头数一个不差,连毛色也全对上了。打那以后,算命先生在当地着实火了一通,不时到各村骗吃骗喝骗钱,后来,他和屯子里的妇女搞破鞋(乱搞男女关系),老婆和他翻了脸,说出了实情,大伙这才知道上了当。上当也晚了,谁叫你信人家的了,只好自认活该倒霉了,从此,算命先生的饭碗也就算被砸了,算命先生常常引以为荣的算命故事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取笑他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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