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上的地方售票员一个也没去过

                                                票上的地方售票员一个也没去过



      公司的事情真的让我疲惫不堪。领导都是领导的架势，把两手往胸前一挡，不关他事。我也累了。我跑出来，编瞎话说是有朋友从外地过来，要去见个面。其实我是打算去B城参加一个唱歌比赛的海选。我想成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适不适合明星那样的生活，但就是想离开这里，哪怕就这一个下午也好。晋不晋级成不成名，也不是那么重要。 



      说走就走。我怕领导反悔。出门口，怕被他们看到，就走远一点想赶紧上车。我知道我们乡的班车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但还是坐了一辆提前来到的车。我知道它根本到不了我想去的地方。我只能到LB路口下车，在那继续等我们的车。我只是想离我们公司远一点。等了十几分钟，来了。上车，到李家庄下车。叫了一辆黑出租，拉我去D村。那里有去B城的车。原本去B城的车也到李家庄，可是我们村的人和人家打仗不让人家来。所以人家就不来了。
      我是M村的，李家庄都是我们村的人。因为南来北往的车都从这个路口过，久而久之，路两边就多了修车行，小餐馆，小超市之类的营生。总之，买卖越来越多，人也聚得越来越多，就成了一个小村落。又因为几乎都是李姓，所以大家就叫它李家庄。它没有大队部也没有村长，地图上应该也没有。但它确实存在，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到了D村。没车。便等着。在存车处买了瓶水。我专门挑了一瓶冰糖雪梨。觉得喝这个对嗓子好。最近几天因为审核，上了不少火，嗓子一直不舒服，张开嘴，都能看到喉咙里遍布的血丝。
     卖水的大姨正在屋里看电视剧。看来了生意就出来了，说车刚走，等会儿吧。我就等着。大姨还借给我一个马扎让我坐着歇会儿。
     没多一会儿车来了，我便上车等着。此时已经快两点了。我有点忧伤。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退出。来都来了，折腾也折腾了。咬牙，对自己说，去。
     车在两点二十启动了。我问售票员我在哪下车比较合适。她说在农行路口。我说到了麻烦您提醒我一下。她说好。我来过B城。离我们家挺近的，比去我公司所在的C城还近。
     在农行路口，我打了个的，十块钱。
 
     说到这先算算帐。出门上的那辆乡村班车，妈的狮子大开口要我七块，我平时坐到家才八块。从LB路到李家庄四块。从李家庄到D村十块。我忽然觉得我太有钱了。其实，在公司门口还遇上一辆出租，更黑，说如果直接上B城一百五。我没上，我还没那么阔绰。
 


     终于到了海选地点，XX宾馆。门口围了好多人都不让进。他们也不走，就堵在门口向门卫求情，好话都说尽了，还是不让进。我把墨镜摘下来，走上前和门卫说师傅我是选手，他竟然就轻易给我开了门让我进去。真有点不可思议。
     一进门，迎面就看到一条条红色的条幅从楼顶垂下来，好像一条条红舌头。上面写着什么“预祝XXXX海选圆满成功”“预祝选手赛出好成绩”……反正就是那一类司空见惯的话，但是却看得我心潮澎湃。
     在大院里，看到一个门口聚着不少人，心想这就应该是海选的地方了。我赶紧过去，看到门口处的桌子上写着“签到处”。有一个小哥坐在那，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工作证”。我上前说，真不好意思，我是来比赛的，刚从C城赶过来，时间晚了。他说报名已经停止了，里面已经开始了。我到里面看了一圈，虽然已经三点十分了，离通知到达的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可比赛还没开始。不过会场里，的确坐满了人。我又回到了签到处。在我诚恳的请求下，负责签到的小哥还是给了我一张表格和号码牌。 
     就像做梦一样，我要参加选秀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选秀，也是奔着成名来的。想想李宇春想想华晨宇，心中充满了力量。即使我是最后一号。



     我站在海选会场的后排，里面人山人海。B城的父老乡亲真是热情。我很平静，我觉得越是这个时候，我就越应该稳住自己。
     音响里传来“安静安静，海选马上开始”。主持人上场，开场白，然后领导讲话。一个两个三个。都讲完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开始正式海选。
     我不着急，反正最后一名。我看了前几个就出来了。透透气。我想静静。
     这里是XX宾馆的生态园。到处是花卉，还有假山和流水。好多人在举着手机拍照。会场外是一个一个小雅间，像饭店里一样。我找了一个雅间坐下来。想抽烟，但是我怕到时会咳嗽，而且嗓子本来就上火，忍住不抽。坐了一会儿就又出来，碰到刚刚晋级的一个来自青藏高原的小伙子，抽着烟在园中转悠。我走上去说他唱的很好。他可能还沉浸在晋级的喜悦和兴奋之中，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我又进了会场。听着这些选手唱的我并不很感兴趣，就又出来。我想我不能听他们唱，我不想被他们带跑。
     而我的心里似乎也真的兴奋不起来。
     看看时间，四点半。我很理智地分析，我前面还有七十个人，一个人按三分钟算，最起码也得三个多小时才能轮到我，那就得快八点了。八点，那个时候肯定就没回C城的车了。我对自己说，我不想比了，我不喜欢这种氛围。一点兴趣也没。于是查了114，给车站打个电话问了回C城的末班车。五点五十。
     我也累了。中午十二点半就出来，为了来这里，在路上就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我戴上耳机坐在雅间里听着歌。我竟然还想着要换歌。本来准备的是《一个人生活》，想想还是唱最熟悉的歌比较保险，就想换《暗香》或者《朋友别哭》什么的。就在雅间里唱了唱，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时忽然想起，我已经决定不选了啊，算了，无所谓了，从包里抽出一支烟来就点上了。抽完了，走人。

 

     里面依然闹着，外面依然热着。
     我问我自己，就这么走了？我回答我自己，就这么走了。走。
     出门打车。又十块。到了车站一问才知道从B城到C城才十块钱。
     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绪。失望遗憾也不是那么失望遗憾。我像是在和自己玩一个游戏。其实本来还想，要是晋级了，我就回家；要是没结果，我就回公司。但我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游戏我不会赢。但是我就想玩一次。所以我早早就给车站打了电话。不然，我大可以等到最后，回不来就回不来，不就是住一晚旅馆吗。可我觉得没意思了。



     坐在回C城的车上。我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开手机 ，刷着微信微博。刚才准备的歌曲全都拋到了脑后。
     回公司还是顺路的。车上没几个人，一个熟人也没碰到。我很开心我现在是一个陌生人。我怎么样都没人看到。大巴的路线也是陌生的。也没有了来时的周折，一路直通C城，也不用倒车，再也不用操心我需要在哪下车，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也可以安心地欣赏车外的风景。 
     车外的风景不错。是一片一片的麦田，金黄金黄的。麦子被收割了，地里还是金黄金黄的。在某个地方，我甚至看到了一片麦地里，站着一匹马或者是骡子或者是驴，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它们。我小时候，家里有一头小毛驴。我似乎记得我还骑上过它的驴背。只是我已经实在记不起它最后的命运。那时我二爷家还有一匹骡子。黑色的，高大威猛，胯下的那话儿也巨大无比。只是后来听说它根本无法孕育小骡子，我着实为它伤心了一把。但是我非常感谢这匹骡子。我小时候很皮，有一次和小伙伴一起追逐打闹，一不小心跌倒了，正好跌倒在这匹骡子的脚下。当时在场的大人都吓坏了。因为只要它动一动蹄子踩我一下，我的小命也就交待了。但是，它没有动。它静静地看着我。直到大人把我抱起来，它才活动筋骨。大人们都夸这匹骡子通人性。不过，它最后怎样了，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它没有了。因为我们村里都很少种地了，只种枣树。所以它的用处也就少了。现在村里也很少见到它们，在芒种时节也很少见到金黄的麦田。小孩子们也很少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在洋溢着新鲜的麦香中在傍晚捉迷藏了。
     所以看到麦田，我觉得那么亲切。看到在麦田上黝黑的老汉，我又是那么心疼。



     回到公司，整个人都瘫软了。好像从来没这么累过。还好他们都下班了，没人来找我。
     我有太久没折腾了，我快要变成一个废物了。
     躺在床上，又把账算了一遍，来来回回一共花了71块钱，就把梦结束了。
     闭上眼睛，我想起那时候，我一个人背着包拖着行李去湖北，然后去天津再去北京再回天津。等最后到达天津的时候，他们都说我黑了一圈，那天晚上我也是瘫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忽然又想起B城那个小车站，真小。说是个车站，充其量也就是个公交站。我以为要买票呢，进去一看，整个大厅里只有两个妇女正在择菜，连头也没抬就跟我说，直接去车上买票就行。
     回来的车上，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还给她们写了首诗《票上的地方售票员一个也没去过》：
 
                             这不像个车站
                             太冷清
                             人来了
                             售票员看不见
                             人走了
                             售票员还是看不见
 
                             门口的合欢花开了
                             我想要是她们的男人跑了
                             她们应该也看不见
 
                                                                         2015.6.16-2015.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