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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温暖的迷失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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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温暖的迷失

      文/郭旭峰

       我对小城最初的印痕,是小时候跟随父亲进城,父亲在一家理发店理发,我百无聊赖,踢腾着椅子“砰砰”响。正是冬天的午后,太阳亮堂堂散发着热度,暖洋洋一片。理发店门口放一条长长的板凳,一溜烟儿坐着要剃头的人。一个修拉锁、配钥匙的人堆坐在旁边,腰身胖,头却出奇的小,皮肤白白嫩嫩,像搁在墙角的一个葫芦,我看着怪有意思,就偷偷笑了起来,幸亏他打着瞌睡,“呼呼噜噜”如我家老猫发出断续的声响。
       外面的诱惑越来越大,我的踢腾也越来越放肆,父亲从一堆泡沫里抬起头对我说,就在附近转转,别跑远了。我起初站在门口,看花红柳绿的人群,瞅着神气的汽车,眼神拴在一个个新鲜的事物和旋转的瞬间,再也解不开。街两旁是低低矮矮的瓦房店铺,门板摘下来当做台面摆放布呀、鞋呀、包呀。每走不远,就会有一个装着绿色或红色冰镇汽水的圆桶,往往围着一群像我一样从乡下来的孩子,一杯下去,毛孔就有一丝丝凉气“嗖嗖”窜出来,恶毒的太阳也就不觉得燎人。在小巷深处,会遇见摆连环画的摊位,打仗的、抓特务的居多,周边是另一群安静下来的孩子,整个人都深陷进黑白的线条里,成了里面的一个人物。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迷失的,在一座只认识父亲的小城,远离熟悉的村庄和泥土,像一只羊羔,惊慌地寻找先前的蛛丝马迹,胡乱地沿着一条条街巷,穿过一丛丛人群,寻找我的父亲。街道越来越陌生,越来越狭窄,四周充满各种变形的景象,像是进入暗道,看不见门,听不见声响。我的恐惧水般蔓延开来,小脸被肮脏的小手涂抹成花脸,泪水、鼻涕混在一起,无暇顾及,最后蹲下来,坐在滚烫的马路上放声大哭,也许哭能赶走心中的魔鬼,把父亲从遥远的地方唤过来。
      我的哭声最终引来一个看起来傻呵呵的大人,看着我哭他也开始抹眼泪,最后干脆蹲下来和我一起哭。人一圈圈多起来,有人说,孩子找不着爹娘了。我觉得奇怪,我旁边的这个人为啥也哭呢,他也找不着爹了吗?又有人说,傻子松林真是个好人,他是见不得孩子哭呀。
惊魂未定的我记住了小城里一个叫松林的傻子,刻印在心间,他的哭最终让一个悲痛的孩子安静下来,使劲压抑着委屈和抽泣。
      你家大人呢?
      不知道!
      你家在哪呢?
      不知道!
      你出来弄啥哩?
      哦,想起来了,说爸爸在剃头。那人忙问,在哪儿?城里好几家呢,想想在哪儿。我说门前有个长板凳儿。
     几个人一哄而散,分头找去,不一会有人回来,失望摇头。再问我门口还有什么,我摇头,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记起什么呢?
      “葫芦!”我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终于想起理发店门口那个修拉锁的人,人群中有人叫他张葫芦,找到“葫芦”,我就找到了父亲。一度,“葫芦”听说有人丢了孩子,也是放下摊子沿街找寻,如今想想,一个葫芦般的人,走起路来该是多么的不便——父亲剃头的理发店是家国营理发店,我独自游走的时候,长板凳被店里人搬回屋里,我和大家去寻,当然找不到。
      三十多年过去,我如今生活在这里,工作、做些鸡皮蒜毛的事情,内心安宁。正是因为那次迷失,因为无邪的傻子松林和白胖的“葫芦”老张,因为那些焦心积虑帮我寻找父亲的人们,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执意回到小城,昼走夜游,穿街走巷,再没有过迷失。松林和老张早已不在了,国营理发店隐于时间的褶皱里,连同那个朴素的小城,转身,回到各自的起点,但那曾经生动的一切,原原本本留在我肉体的小城里,此时彼时,都会暖意绵绵,促使我去热爱,发出歌唱的声音,给日子涂上丝缕的光亮。
      一次寻常的迷失,足够温暖我寻常的一生。而小城,成为我终身的依靠和归宿。
      2015/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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