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湾笔记系列:节气漫游书(节选)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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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湾笔记系列:节气漫游书(节选)
朱谱清
【立春记事】
湖水比冬季时上涨了一些,湖心亭没在水中更深了。湖边看芦苇的林中小径被水淹没,踪迹难寻,惟有露出的芦苇可辨明曾经去过的路。
在林中散步,我没有遇到一个人。
我遇见更多的是鸟儿,这次是那样多的一大群——在湖边竹林里、在落光了叶子的树上,它们聚集在一起,过年还是开会?嗨,我的想法不适于鸟类。待我走近,只听扑啦—啦—,一阵巨大的翅膀扇动的声音,便没了身影。
雨微微地下着,湖水及其涟漪似乎正在感受春天的气息。芦苇没有完全委顿,杆茎呈深褐色,穗状花序被雪花和寒冬带走了大部分,显得更加简洁素净,它的生命在大地下孕育。现在我是那么喜欢,被风吹拂的芦苇和它岸边的倒影。
有些树的叶片已经初绽,毛茸茸如小鸡绒毛般的新绿。正在愁闷不知其名,正好宋师傅经过,问之,答曰:报春花。
今天正好是农历小年,中午前后偶尔能隐约听到时断时续的爆竹声,是周围村庄传来的。不过传到湖边时不再是噪声,而是隐约的喜庆。这时候不能回去,老家的父亲母亲在忙什么,想必正在为过年做着准备。
一辆农班车带着满身灰尘停在码头边,带来一位提着行李回家的人,旋即又驮着空荡荡的车厢离去。
我听到简洁的对话:
一人问:回家去?
一人答:嗯,回家去,过年啰——
【雨水】
今天节气:雨水。温度0℃—8℃,天空果真飘了淅淅沥沥的雨,还伴有东风,大约2—3级。这在我拍摄湖面及周边景物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因为打伞时常有一只无形的手,帮我牵着伞柄,感觉像个调皮的小姑娘。
午后到湖边走走,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平湖长堤几乎要被湖水淹没,据用肉眼观察还差30厘米,年前看见的几级台阶没入水中,此时的湖水水位接近130米高程。深碧的湖水被石岸拥抱着,使她有些感激又似乎想挣脱跑向远方。远处山峦的轮廓映入湖中,呈现出淡墨山水的效果,迷蒙而又寥阔。
一个中年男子跳入湖中冬泳,身后一个用绳子牵了一个粗笨的橡胶轮胎。他一会儿仰泳,微胖的身体浮在湖面上,像一团白肉,于是一黑一白在水中划开水浪。过一会儿姿势如常,渐远时,一个黑色浮标浮动着。我远远看着,不禁打着冷颤。
上岸后,我问,不冷吗?
他说,还好,习惯了。
我不善与人闲谈聊天,从简短的谈话中得知他是修高速的,并不是本地人,知道这里风景很好,所以经常来此钓鱼游泳。
继续往芦苇地走去,一个中年农妇迎面匆匆走来,问我:湖堤淹了没有,然后咕叨了一声,差点回不去了。
随后,听见两种鸟鸣,声音颇似:喜悦——喜悦
抑或:喜鹊——喜鹊?
【惊蛰】
农历的惊蛰,按苇岸的说法,简直就是东方田园和浪漫主义诗章的结合体。当他写下“这是语言瑰丽的精华,它们所体现的汉语的简约性与表意美,使我们后世的汉语运用者不仅感到骄傲,也感到惭愧。” 我甚至能感到这位大地之子从思想到笔尖,灵魂震颤及反思的过程。
苇岸的惊蛰在北方,他长期生活在黄河以北地区,他的感情在那里。而南方及南方不同方位的的春天必定有所不同,我生活和精神地理——皖南小城,每天拥山抱湖的青龙湾,在我看来也是不一样的。
每天从小城出发,穿过中心区、郊区、城乡结合部、乡村到达上班的青龙湾,这是感受城市与乡村的不同气质的过程。城里不容易感受到节气的微小变化,今天我留意到这个居住了十五年有些杂乱的小区,有一株梨树开得正盛。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地啄着地上的食物,看见人来并不害怕,只是跳远一些,待人走远,复又跳来啄几口。这条小巷,是通往小学的捷径,孩子们被大人领着、拽着,一波一波穿过去。随着早晨这波水流的通过,以及麻将室人声和喧闹的暂时歇息,小巷显得清寂而又洁净。
车过竹峰,惊蛰的气息渐渐浮上来。田野似乎还在沉睡,不过铁器与泥土摩擦的声音细微之声唤醒了大地,那是人们躬身在田间锄地、撒肥料,预备春天的耕作。这让我想到还在凉亭村的父亲母亲,他们此刻也在自家的二亩地上忙碌,孤单而又坚忍。
寒气消散,中午的温度很宜人。顺着湖中小路上走向塘坞,途中看见身体翠绿的小鸟,我的双眼顿时亮了一下,又为自己不辨鸟禽而懊恼。可能是我的脚步声惊扰了它们,它们扑啦啦飞向远处的山林。想再寻声望去,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怅然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向山中走去。
湖边柳枝吐出新芽,如鸟雀的舌头。山野间,一棵又一棵的乔木手拉手,一团团一簇簇新绿,那是自然界的婴儿眼一齐睁开。
山上的野樱花开了,远远望去,如烟云点缀在山间。再看芦苇,这时才真正枯萎,苍耳此时是黑褐色,岩石边紫衣地丁从枯草中探出头来。湖边,钓鱼人早已忍耐不住一冬的沉寂,架好了设备在等待鱼儿上钩,于是湖边多了一些静静的身影。
一只小狗看见我走来,叫了两声,然后跑开了。远处蓝色的小货车,几个人正在装运杉树,驾驶室里的音乐大声且喧哗,洋溢着世俗的欢快,歌词隐约是:“我的爱情他万万岁,一生陪着你永不悔……”
【夏至】
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开始了。
中午走出办公室,即听到夏蝉的鸣叫,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声蝉鸣。湖边的芦苇丛已经很茂盛,苍翠的茎叶倒映在碧绿清凉的湖水间,气息相互感染着、呼应着。这种风景,在别人看来毫无冲击力,而我却越来越喜爱这里原初质朴的模样。时有小鸟停在芦苇间,细小的脚爪勾住芦苇茎,随风摆动而鸟儿兀自不动。
山崖边、堤岸边生长着与芦苇相似的野草,不过个子更高,像乡间粗犷的汉子。这野草叶片边缘有很锋利的刀刃,拨开它一不小心就会割伤人的皮肤。现在,它们居然开出紫红色的花,不过花序的间距比芦花要开一些,垂下的头像一束紫红色的丝线,说那是红缨枪的穗子更形象些。这叫什么草,我一直在想,像忘记多年不见老朋友的名字般有些恍惚。
往桥头铺村方向走,湖边未开发的地块现在是小菜园。村人种植的茄子、黄瓜、辣椒、黄豆角、山芋……郁郁葱葱,这些时蔬平常但又必不可少,为村人的饭桌提供安全朴素的产品,温润着我们的肠胃。正午时分,黄瓜的小黄花是仰着脸的、茄子的紫色花瓣则是背着太阳的,而桑叶的叶片有些发白卷曲。
湖湾边的白杨树林,经过一个冬天又一个春天的力量积蓄,现在是生机勃发的年轻小伙儿,不用看那粗壮的干,浓密的枝,听听叶子与叶子相互问好的声音,你便感受到盛夏正在靠近。
拨开芦苇丛,我穿过那条时隐时现的小径,我看到小湾汊形成的内湖塘,水面被密密麻麻的叶子覆盖。右手岸边停泊着几只竹排,安安静静的湖面和安安静静的正午,除了水鸟掠过的涟漪,连虫子也噤声不语。
远处,玉米一人高了,已在扬花抽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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