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忆吃

      这一周，冷空气南下，广州寒风乍起， 温度骤降， 一天冷比一天。周末的晚上，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夜色已浓，寒风刺脸，饥肠辘辘。 我一路逆风而行，一路在想， 这个时候，有个驴肉火烧吃，有碗驴杂汤喝， 多好！

      去年冬天，也就是这几天，在北京住了几个晚上。住在公司租的一套公寓里，小区里的旧式楼房，顶楼，一室一厅一个人。室内有暖气，晚上很暖和，但是过了10点，饿的很，睡不着，就跑出去找吃的。走出小区大门，钻进后面巷子，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被风挟裹着，打在身上，冷气能穿过层层屏障，透入骨髓，一路上，我放着小跑，双腿仍在打颤。我看到路口台阶上有一家驴肉火烧店，就推开门，奔了进去，要了一个驴肉火烧，一碗驴杂汤，才坐了下来。在室内的暖气中，慢慢缓了过来。这是我第一次吃驴肉火烧。驴肉火烧就是火烧夹驴肉。火烧这东西，很象我们老家的锅盔，烤的外脆内嫩，不过是方形的，老家的锅盔都是圆形的，用来夹凉粉的,不是夹肉的。近年回家也发现了方锅盔，方锅盔容易让人联系到方脑壳，这在我们家可不是什么好词儿。驴肉在南方也是少有人吃到的，相比牛羊肉，特别细嫩，容易嚼。 驴肉里加了点青椒提味。热脆的火烧配细嫩的驴肉，还真是一绝。驴杂汤，顾名思义，可想而知。这么个冬夜里，喝了一碗飘着几根香菜的驴杂汤后，真是暖到心里去了。回住处的路上，寒风依旧，但是已经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步伐也淡定了起来。此后几天，我每天晚上10点后去那里喝一碗驴杂汤， 吃一个火烧，撑过了在伟大祖国的首都的那几个饥寒交迫的夜晚。不过吃驴肉火烧，火烧一定要是刚出炉的，驴肉一定要是刚放进去的，稍微凉了一点，放的久了一点,就有点起腻。这是后面几天吃了多次后感觉到的。

      还有两个城市的冬夜里的驱寒暖身的小吃让我难忘。

      一个是在昆明，昆明号称四季如春，那是在白天，白天阳光明媚，再大的风,也不觉得冷。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了，温度也会很低，高原上的冷风，刮在脸上，是很厉害的。出了酒店，街对面路口有一家羊肉 米粉店，米粉分粗米粉，细米粉。即使是他们的细米粉，也抵的上桂林米线，粗米粉相当于贵州的华溪牛肉粉吧。这米粉不以过桥米线的绵软为特点，反而有一点生硬的感觉，但是偏偏这生硬的口感却很好。羊肉汤也很香，加了一点孜然粉和花椒粉，非常简单的小吃。那个冬天,我一去昆明，就住在那个偏僻的酒店，就是为了能吃到那一家羊肉米粉。现在还记得站在门口收费的脸上带着高原红的云南小妹，一边头都不抬的打单，一边操着浓重的云南地方音，问食客: 粗米线还是细米线？

       另一个是在福州。福州靠海，冬天温度本不低，但是潮湿，所以感觉阴冷，晚上有风，更冷，常出去吃碗海鲜锅边。 锅边是福州的一种地方小吃，其实就是米浆在锅的周边烫干成糊，然后盛以海鲜汤而成。汤里多有虾，贝，蛤等海鲜少许。锅边本身成糊状，就很软滑，海鲜汤又略有粘稠，所以一碗海鲜锅边，不用牙齿，骨碌骨碌就喝下去了，全身立时就暖和了。太简单的平民小吃了，这和北方冬天爱喝的疙瘩汤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成都读书的时候，对冬天也是记忆最多的。成都天气潮湿，冬天里，穿在身上的秋裤和线袜经常都是润的，又冷又粘，很难受。寝室里更冷，学生贫寒，盖的也不多，晚上睡觉，老是睡不暖和，还好我们是学医的，同学门都能到医院里去找到一个挂盐水的瓶子来，自己装开水，放进被子里，暖脚。即使这样，还是经常睡不着。我和一个室友经常在晚上11点过后，去大学路上一家玉林火锅店吃串串。串串是成都最有特色的平民火锅，自然也是学生的最爱。一根竹签一样菜，就是一串。吃客随便拿，吃完数签子结帐。那时候荤素都是一毛钱一串，便宜的很！玉林串串的牛肉，种类很多，有麻辣的，五香的，原味的，味道很好。 两个男生，经常大把大把的拿牛肉串,往锅里扔。 我们一般先在店外打一斤枸杞酒， 度数不高，一元钱一两， 带到店里去，边吃边喝，吃完了, 喝好了，要碟泡罗卜， 吃个蛋炒饭，然后心理和胃里都无限满足的晃晃悠悠的回寝室睡觉。

      成都人要过冬至节。过节的仪式就是吃羊肉汤。冬至那天，全城的餐厅都要加做羊肉汤，座无虚席。大冷的天， 店外道边露天下，经常都要加位置。我记得在江舟路一带是吃羊肉汤集中的地段。冬至之夜，那里水泄不通，人满为患，去晚了， 要在寒风中排队等位不说，羊肉汤是喝不到了，只能喝羊杂汤。去的再晚点，所谓的羊杂汤的内容就全是最不值钱最无吃头的羊肺。

     成都人好象很喜欢创造集体过节仪式，比如老外的圣诞节本来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创造了个全城敲棒棒的过节仪式。就是每人拿一根空心塑料棒，见人就互相敲，认识不认识人的都可以敲，从头到腿都可以敲。平安夜里， 天府广场到春西路一带，人山人海，聚集在一起，互相发疯似的敲，有点巴西狂欢节的感觉。后来据说因为一些素质底下者混迹其中，导致安全事故，听说该活动已被取缔。这样的话，现在圣诞节的成都，可能就要冷清多了。

      广州这地方冬天很短，一般12月开始受内地冷空气影响而入冬。春节前后就告别冬天， 接连几个艳阳天之后，就一日两季，直奔夏天了。但是广州的冬天多雨，潮湿，尽管温度比北方高的多，冷起来的感觉却不比北方好受。而且这几年气候越发不典型，一年冷过一年。 我不知道广州有什么特别当地特色的供冬天驱寒的食物，或者狗肉火锅算是吧，冬天生意很好。

   2008年的南方雪灾是来广州以后，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到了一月，就开始阴雨不断，天冷的很，我天天晚上在黄花新村的那个小窝的木椅上，裹着被子看电视。电视新闻里每天都是广州火车站广场上多的吓人的滞留旅客和南方各省份导致大灾的惊人的雪况。那段时间的流行语是：下雪，也能成灾！ 每天都能听到看到这里又堵车了,那里又倒房了。有一天，我去广州火车站实地考察，想评估一下自己还有没有回家过年的可能性。还没到越秀公园，已经不能通行，全是人。 警察在火车站周围五百米外开始布控，凭票进入，我当时断定自己是回不去了。后来在一个老乡票贩子那里搞到了一张高价火车票，决定试下运气。 乘火车那天，我一早到了车站，才得知现在已经不按火车票的车次乘车了，只要有票，方向对，能上车，就让上。 我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4点多，从广场外，等到广场内，从广场内等到候车大厅，终于在下午四点多，上了一辆去重庆的火车。上车后，就随便钻进了一个卧铺车厢，卧铺的用途都改成了硬座，一个下铺坐四个人。一路上， 我终于看到了沿途的天天在电视里看到的雪景。我庆幸自己，居然能于千万人中， 挤上了回家的车。我又感到很悲凉，漂泊在外， 回一次家，是这么艰难。我想起候车时，站在寒风中的广场上，吃的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那已经是最香的美食， 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