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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杵毛芽

2022-01-06经典散文
[db:简介]

      杵毛芽是村里的土话,虽然形象,要解释清楚却也要费一番口舌。
      杵就是棒杵,村里俗称忙杵,是一根长条形的圆木棒,一头粗,一头略小,用柏树稠树苦槠树油茶树等硬木做成,长约莫两尺。忙杵的作用主要有两种,一是洗衣服被帐时用,那时村里人连洗衣粉都很少,用的多是油茶枯粉,就别说什么洗衣机,那是连听都没有听过,城里人是否有不得而知。除了老单身公,村里洗衣服被帐都是女人和孩子的活,拿一根忙杵,提一木桶或者挑一担脏衣服被帐,来到老井边水圳边池塘边小河边,在青石板上蹲下,从木桶里扯出衣服被帐往水里一按,浸个透湿,摊开在石板上,撒上一点油茶枯粉,揉搓几下,叠成一堆,右手握着忙杵略小的一头,一杵一杵挥动忙杵反复敲打,节奏匀和,嘭嘭有声,一股股带着白泡沫的脏水就从衣服被帐里敲出来,再揉搓漂洗,如此几番,最后双手用力拧成大麻花,哗哗啦啦挤干水分,大功告成,这就叫杵衣衫。二就是杵毛芽了。
      毛芽是什么呢?这要从双抢说起。
      双抢是一年中农村最辛苦的时节,抢收早稻,抢插晚稻。节候就在那段很短暂的日子,误了节候,晚稻即便插了下去,花期遇上寒露风,也难有收成。因此必须与节候赛跑,抢在节候过期之前把该收的收了,把该插的插了。偏偏这个时候,正是三伏酷夏,太阳如火。如果说挥镰杀禾已是汗滴禾下土,那么打禾就是汗如雨下了。
      村里打禾用的是打禾机,城里人要是第一次看到,可能还以为是稻田里来了没有炮管的自行火炮,或者是大积木,又或者是小木屋。其实,打禾机就是一个大方桶,长约两丈,宽约四尺,前半截安上一个滚子,滚子的木条上布满密密麻麻陡峭的弧形粗铁丝,像一个巨大的狼牙棒,前后左右装上活动木板,把滚子包裹起来,末了再盖上斜面的顶盖木板,留一个大孔,有如张天巨嘴;后半截方桶则仰口开着。这样一个打禾机,把家什全装上,足足有一百多斤重。站在打禾机最前端的站板上,把手伸进张天巨嘴里将滚子扒转几圈,与滚子两端通过齿轮和铁杆连接的踩板就升了起来,一脚站定,一脚用力不停踏踩板,滚子转动如飞,嗡嗡嗡的巨响顿时响彻田野,传向村庄和远空。
      打禾是一件苦力活,双手俯身从田里掐了一垛子割倒的稻子,急匆匆赶来,一脚跨上站板,顺势将稻子往滚子上一甩,一脚已飞快在踩板上猛踏,双手紧掐稻秆根部上下左右翻动,滚子打得谷粒子哔哔啪啪溅在木板上直响,一会工夫,方桶里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毛谷子。这时,在打禾机后面撮谷的人忙开了,俯首翘臀背朝天,忍受着谷粒溅脸的疼痛,一双手不停地在方桶里翻撮,把毛谷子里的稻秆稻草屑抓出来,放进身旁的谷箩筐里,这就是毛芽。再用撮箕把收拾干净的稻谷撮了,倒进另外的谷箩筐。一两担毛芽和稻谷打下来,不管是打禾人还是撮谷人,烈日下早已是大汗淋漓,满脸通红,衣衫浸湿了。
      毛芽里有很多谷粒,也有不少长长短短大大小小成串的稻穗碎片,甚至有完整的稻穗,因此毛芽也是一个重要的粮食来源,必须挑回村里来。尤其是在生产队的时候,分毛芽也是收割季节里每天上演的一桩热闹的盛事。
      村里各生产队的禾屋和禾场大多集中在村子的南边,收割季节,稻谷和毛芽一担一担由社员从稻田里挑到禾屋里堆成大堆子集中保管,再由专门的劳力根据太阳的热力和禾场的大小,有计划地将稻谷挑到禾场上疏开晾晒。拖着长把板梳来来回回梳理稻谷,还会梳出大量的毛芽来。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当天晾晒的谷子已经干透了,经过风车车去秕谷,干稻谷过秤后颗粒归仓,待盘点做账后统一分谷。毛芽则当天按户数进行分配。
      此时禾场上已是一番热闹景象,各生产队的负责人和专门的劳力,正将一箩筐一箩筐的毛芽从禾屋里搬出来,在禾场上摆成一堆一堆,活像一个个大馒头,家家户户的妇女孩子提着箩筐手拿忙杵站满了禾场,叽叽喳喳评说哪堆大了哪堆小了,哪堆谷子多一些,哪堆谷子少一些,个个眼睛雪亮。负责人员便在各堆间来回走动,略略进行调整。调整完毕,从禾屋的粉壁上抠下几片粉壁,在每个毛芽堆子的前面随意写下各户主的名字,一面顺口大声念着。
      听到自家的名字,这家的妇女和孩子已经喜滋滋围住了毛芽堆子,一屁股坐在禾场上,挥着忙杵一杵一杵敲打毛芽。当所有户主的名字写完,禾场上几十上百根忙杵上下挥动,一片噼噼啪啪的忙杵声,拌和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响彻禾场。这时夕阳落下余晖,蝙蝠凌空飞舞,村庄上空已经陆陆续续升腾一片片蓝蓝的晚烟。
                                                                       2014年5月13日写于余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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