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子里的人

　　　我曾经有一个同学，我觉得他一直都生活在套子里，虽有隔膜，但我又十分欣赏他，所以将他记录下来，成为一段可以回首的往事……
　　　印象中的他，没有面孔，连轮廓都是模糊的，因为他的身躯被套住，永远游离于人群之外。偶尔露出的笑容，仿佛在时光隧道的上空盘旋。
　　　在很多同学眼中，他是个疯子。的确，他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校园里，大榕树下，时常会看到一个身上笼罩着层层迷雾的少年，兴致勃勃地数着蚂蚁，口中还念念有词。我听到过一句：“俗世蚁国，大道何如？”
　　　我很震惊，细细想来，受益匪浅。这世上有太多的蚂蚁，也有很多的人，但这两个物种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若能相通，即是圣贤。可惜，圣贤并不存在于人间。蚂蚁们很充实地生活在自己的二维世界里，即使有一天一个人走过去，踩死几只蚂蚁，它们也只能想出妖魔鬼怪的解释来。或许它们也有宗教。但最重要的是，在庞大的基数中，总会有几只蚂蚁特立独行，勇敢地抬起头来飞去，看到它们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它们心生畏惧，缩了回去。但它们至少曾经飞过，在那神秘的苍穹之昂，沐浴过柔软的阳光。
　　　我觉得，他是一只飞蚂蚁。
　　　至于他的名字，他一向不屑提及，我们都淡忘了。但他称自己为一。无论是作业本还是书本上，都只有一个醒目而又蛮横的一字。我也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姓名能承载这样一个个体。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许多调皮的男生都喜欢捉弄他，有时候连我也觉得十分过分。侮辱性的绰号此起彼伏，为了看看他的反应就拳脚相加，但事实让他们失望了。他根本无动于衷，书本被扔了，捡回来就是；身体受伤了，熬几天就好。在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丝毫的绝望或是无助抑或是恐惧，有的只是麻木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平静。
　　　啊，我想起了他的外貌，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身边时隐时现的套子阻隔，他的脸颊是十分鲜明的。那是一张满是坚毅的脸，线条组成的轮廓紧绷着，仿佛形成一个“勿”字，在说：“世人勿近”。但不得不说，这是造物的奇迹。他几乎没有表情，就像是一件惟妙惟肖的雕塑。只有偶尔露出的几丝不合时宜的形态各异的笑，才表明他是个活物。或许在他看来，笑是他唯一可以和我们沟通的语言。
　　　老子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周易》亦言：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唯“一”遁去。
　　　我觉得，他是天地初始的一，是那天道遁去的一！
　　　正这样想着，突然间脑海中他连着套子一同破碎了，竟组成了一句话：“三十年众生牛马，才换来六十年诸佛龙象。”
　　　“不！”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喊了出来。可正当这时，一阵浓墨般的黑暗涌进了我的大脑，就如同没有了空气一样使我窒息。我就像个稻草人似地随风起伏，无力挣扎，慢慢被黑暗吞噬……
　　　只有一句话在我意识里回响：“原来他不是套子里的人，我才是套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