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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最后的守望者(千字文)

2022-01-06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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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自家的田畔,父亲躬身在平整的秧床上撒谷种。父亲撒得很慢,但特别均匀。或躺或立的谷种都破了芽,那些细嫩的小芽,在父亲的眼里是这个春天里最富有生机的孩子,不出多久,它们就会茁壮成一片最为耀眼的绿色,是整个春天最大的希望。
      从山谷走出的清凉的风,在父亲身边游来荡去,难得的阳光,抚摸着那张刻满风雨印痕的老脸。父亲累了,总是习惯性地抬头望天,似乎里面有什么能驱散疲惫的神物。然后,低头看秧床上鲜活的谷秧。有时候,点燃一只大喇叭,吧唧吧唧地腾云吐雾,树桩般久久地蹲在田埂上,似在侧耳倾听,又似在出神凝望,脸上一片安然。
       远处的山色依旧惨淡,山脉千古绵绵而去。父亲脚下就是他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土地,头发开始覆雪的父亲对这片土地的熟识程度远胜乡土之外的游子的想象,每一把泥土他都捏过都踩过,每一把泥土也都浸润过他的汗水他的心思,泥土中常年保留着父亲热情的体温和刻骨的痴迷。在我远离乡土的岁月里,父亲这个对土地最忠实、最有良知的农夫是我永远的乡土教材,每一页写着执著和坚韧,并与泥土长相厮守。
      父亲见到我,先是惊讶,后是愧疚的一笑,转而又忙着给那些刚从温室里出来的孩子穿衣——将青苔撒在秧苗上。父亲这个传统的农人,即使薄膜广泛使用的今天,还坚持去山上耙青苔。他总是说,给秧苗保暖,还是青苔最过的硬。这话不假,有一年,村里用薄膜的人家秧苗全冻坏了,唯独父亲的毫发无损。可那些细细小小的青苔,要花费多少时日去山上整日耙,晾干才能有一担。我想象得出,父亲在山道上蹒跚的脚步和那被生活这座大山压弯的背影会是怎么样苍凉的一轴图画。
       驻守乡土的父亲有着土地一样宽广的胸怀,尽管土地赐予他的欢欣和成就感有限,但他从不计较。至于土地也不断地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也总是毫不在意。父亲的双脚伤疤密集,那是折断的犁头、尖利的石片或其它藏匿于泥土里的东西给他留下的永久的印记。特别是那双手,粗砺得如同老树根,父亲的手即使空着手指也弯弯的,就像时刻握住一柄永远放不下来的锄头,看一眼都让我心酸。我曾叫侄子以爷爷的手为题写一篇日记。小孩写了一句:爷爷的手就像老家乡下的砂石土一样粗糙。我的灵魂为之一震,也为之惊奇,从小生长在城里的小把戏居然能如此深刻地理解爷爷的手。长年累月地和土地打交道,父亲的手慢慢地也变成了土地的一部分。
       回家的田埂上,父亲徐徐诉说他的心事。青壮汉子背着行囊一伙接一伙全跑到外面去了,村庄里就剩一群同他一样年迈力衰的老头,还有妇女和孩童。父亲慢慢察觉,很多的人对土地已缺乏最起码的信任和感情。父亲对这个发现感到愤怒,脸色平静内心却波涛翻滚。他对别人背叛土地的愤怒苍白无力,就如一场过路的风,卷起一些轻微的东西,不久又放下来。“世间唯有泥土最养人,谁最后也离不开的。”父亲哲人一般自语,凝望着村庄上空飘散的古老炊烟,把这句话说给自己听,说给脚下的土地听。
       一个很好的傍晚,我在魏源广场散步,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疲惫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可能刚从田里回来。“今年的秧苗长得特别好。”父亲的话,让我感到一阵酸楚,无言,但我懂得了一个乡村守望者的朴素情怀。父亲,唯有和水稻相伴,才有岁月的安详和宁静。背弃和离开,和他的生命辞典无关,除非岁月翻阅完毕他所有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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