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九：老秦头的人生观（散文）

本色生活系列之三十九：老秦头的人生观（散文）



■ 文/于文华

市场门口摆摊的老秦头，像一棵枝叶快掉光的老树，满目沧桑，一脸沟壑。虽被无情岁月剥去了苍苍翠色，只剩下一株饱经风霜的斑驳枝干。可，无论世间多大的风雨，无论冬天多厚的冰雪，也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依然荣辱不惊，波澜不变，顽强而高傲地挺立在大地之上。

平凡到近乎卑微。普通到默默无闻——无相无貌，无权无势的老秦头，甚至也没有多少学识修养，但，他一辈子践行着特立独行的人生信条：不求人！自己的事儿自己办。求人不如求己。哪怕是亲生儿女，老秦头也不求不靠。

那一年的十月头上，屋子里炉子灭了，半夜里老秦头发觉自己病了，且病得不轻，高烧不退，人迷糊到说胡话。可他就是不愿意给几步之遥的大儿子言语一声。要不是孙子来给他报喜：说是参加作文竞赛获了奖，来爷爷处讨个赏，怕真就躺了过去。儿子强行将他送到县医院，输了几天水，吸了一罐氧，打针，吃药，总算是病好如初。儿子一个劲埋怨：有病就说一声！别太逞强了……儿媳妇多次来劝解，说搬到一块儿住，照顾起来方便，免得被人说闲话，叫乡邻们还以为不孝顺老人。倔强的老秦头就认准一个死理：我哪里也不去。哪个儿女家也不住。谁想了，谁有孝心了，巴望一番就足够了。等老的实在不能动弹的哪一天，无法上街摆摊了，就到养老院去。我不做你们的包袱，更不想猪嫌狗不爱的……

老秦头认为：儿女有儿女的生活。儿女有儿女的日子。这年头，谁都不易。谁个过的逍遥自在。谁有谁的苦楚。谁有谁的难处。他对生活的要求不高。从未有过高的奢望，非分的要求。粗茶淡饭，布衣布鞋将就了大半辈子。三个儿女的上学及人生安排，都是靠自个儿打拼、奋斗，他从未求人——觉得一求人，人无形中中就低贱了，就得卑躬屈膝，就需低眉下气。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事。抓不住机遇，上不了台面，只能怨自己！小儿子高中毕业参了军，二十多年的努力拼搏，听说年前升职为团级干部。官有多大，好像与他毫无关系。春节回家探亲，小儿子兴致勃勃地给老爹炫耀，说过完年，要去上海培训还是轮值，记得不太清楚，最起码要四五个月。还说要老秦头准备一下，托人给他捎带来一张飞机票，让从未出过远门的老汉，坐坐飞机，串串上海，见见世面……许多老人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同伴羡慕眼热得恨不能跟着去的美事情，老秦头毫不动心，头摇个拨浪鼓：不去，哪儿也不去。坐飞机头晕，串花花世界心烦。井底的蛤蟆井底住。你们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好，不叫人牵肠挂肚，比什么都强。

每天，除非天气刮大风、下大雨（雪），老秦头总会拉上架子车，将那些发不了财，但足以糊口的货物搬上车，拉到农贸市场门口自己摊位前，一一取下来，慢慢一样一样摆放整齐。人看起来有些邋里邋遢，可货物摆放的井然有序。一摆儿香炉，一溜子胶皮鞋底，一串儿麻皮，一袋袋的莫合烟、一个个大的小的铝制箩箩儿……也学会与时俱进，跟着市场节拍与人们需求，除了上述一年四季，一成不变的主打货物。春天到了，附近郊区、乡村农民要种白菜、辣椒、茄子、刀豆等菜蔬，老秦头会摆上各式各样的菜种子。秋天，人们的手头宽裕了，他进上零零碎碎，成本低，但利润可观的小玩意儿、小摆设，而到了腊月，会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一些价廉物美，但家家户户少不了的春联、门神、年画、历法书……

老秦头有二儿一女。大儿子上了一所粮食学校，早早就了业，娶了媳妇，生了孙子。随着国家粮食价格的放开，在国营粮管所工作的儿子、儿媳双双下了岗。儿子虽学有所长，但无用武之地。干民工的力气活，一是身体吃不消，二来面子上过不去，到外面到处跑，给老板写写划划记个账，管理管理财务。人虽苦些，听说能赚几个。儿媳四处跑保险，风吹日晒，给人求情下话，尽管收入不菲，可人太辛苦。幸亏下岗前购置了一套福利房，要是等到如今购房，花的钱就不是小数目了。为照顾老爹，更为了儿子上学方便，一家人住在城郊的平房里。楼房租给下山进城做买卖的生意人，租金八九千元钱哩。都说老秦头有眼光，给儿子的一院子平房，将来城市扩建了，必能换来一套像眉像眼的房子。虽说生活有些难，过日子不在话下，要是碰到出大钱，估计就会抓瞎——这，凡事早有打算的老秦头，也早有防备，给孙子上大学预备了五万元的学费，待考上学再给。小儿子混的不错，找了乌鲁木齐市医院的一个护士，无后顾之忧，前程一片光明。也曾动员老秦头移居城市，跟他们一块生活，被秦头婉拒：你要想老子多活几年，就迟早断了这样的念头。也是小儿子的张罗，姑娘上了一所高职卫校后，在儿媳妇的关照下，在她们下属的一所医院上班，立业在新疆，成家也在乌市，找的对象是志愿兵，小伙子人不错，待人接物亲切随和，很对老秦头的眼光，也很能谈的来。

大儿子结婚不到三月，老秦头拿出所有积蓄，在后院新盖了五间大瓦房，让其独门独户，另立门户，分家单过——一般老人的眼里，养儿子就是防老的。谁都想着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可老人有老人的活法，儿女有儿女的想法。现如今，大多数的年轻人，都不大情愿和老人住在一块儿。老秦头思想超前，未等到儿媳妇提出来，主动早早让大儿子“轻装上阵”，自个儿把挣自家的日子，让他俩口子甩开膀子，好好过他们的生活。

这么些年来，他和老伴儿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老伴儿高血压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再也没有醒来后，一直一个人单过，感觉日子一点也不必别人孤单、寂寞。他天天到市场上摆摊，即或是小病小灾也割舍不下。做买卖并不图赚多少钱，关键是有事可做。没有老妻陪伴的儿子，倒也轻松自在，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就睡。清早起来的两个荷包蛋，这是雷打不动的早餐。这是老伴儿给他惯下的毛病——许是肠胃的需要，许是对妻子的惦念，许是做不上其他的饭食，反正不折不扣坚持了下来。感觉吃了白是白，黄是黄的鸡蛋，喝几口汤，嚼几嘴馍馍，日子就安逸，一天肚中实塌塌的。中午随便啃几口干馍馍，或是要一个酥饼子。晚上回家，美美吃一顿。想吃荤腥了，要只烤鸡、烧鸭什么的，或面条，或拉条，或干拌，或米饭。白天有忙不完的事，夜晚就在回忆里度过。几十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儿，从自个儿的结婚、生子，到几个儿女的教育、抚养，一桩桩、一件件，一想，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孤单。实在想老伴儿了，就坐在遗像前，就像活着时一样，不说话，听凭老秦头的拉呱。絮絮叨叨、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地说阵子话，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从不怨天尤人，绝少患得患失，有的只是尽心尽力地把挣光阴，有的只是觉得：人活着，就得往前挣弹！猪往前哄，鸭往后蹬，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没有多少牵挂，没有什么束缚。他过着自己想过的日子。病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这些生生死死的话题，他想的周全，且早有防备。住院？如今政策好，合作医疗有报销，花不了几个。将来百年之后也筹备的宽宽展展。老房（棺材）陆陆续续扯好了板材，老衣也从妻子走后，一一置办得妥当。棉衣棉裤、衬衣衬裤，帽子鞋子，袜子，铺的褥子，吩咐了大儿子，就放在木头柜子里，单等着咽气后穿上就可——将他埋在老坟里，躺在老伴旁边。就连发送丧葬的费用，老秦头都留下了足够的钱。

人啊人，啥世间都手头有几个钱，心里才实在，日子才安逸。老秦头不顾年老体弱，不怕刮风下雨摆摊设点，还不是尽可能减轻儿女的负担，还不是自己手中有铜，吃喝不愁。

是的，求人不如求己！说不上什么大道理，没有什么骄人业绩，心态平和，快乐人生的老秦头，靠自个儿双手的豁拉（奋斗），一天天、一日日，充实而自在地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书写平淡而真实的人生篇章！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3-4-1 08:26 编辑 ] 本色, 老秦头人生观, 普通人物,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