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坪子（千字文）

空坪子

      我是背着包从这个坪子的中央出发的。
      而今，我一无所有地回到了这个坪子的中央。这是个用来晒谷物的空坪子。我修好坪子的那年，大堆大堆黄金的谷子在这里中转了，也辉煌了一个过程之后，扔下这个空坪子远远地走了。
      那年，我也远远地走了。
      之后，我居在城市那个远离炊烟远离鸟啼的白色空间里，装着里手抑或是内行的样子为你写过一些诗，赚些稿费和鲜花，以及在城市赖以生存的依靠和资本。慢慢地，城市这台机器贪厌地榨尽了你多年储存在我体内的油水，我渐渐无力支撑且步履艰难，再也无法为你唱歌，如同一条枯竭的河流，渴望丰盈的雨水。
     于是，我回来了，脚步停在坪子的中央，与我久违的坪子面对面，欲言又止，欲哭无声。在秋阳下，在空坪子眼前无形的目光包围下，我想不出一条理由逃离空坪子。也就索性听任思绪的摆弄，像以前那样，将身躯放倒在空坪子的中央，然后摊开，象摊开一堆刚从地里打下的谷子一样，接受秋阳的审判。
      此刻，空坪子里静悄悄，所有意念落地生根。
      这些年，我愧对坪子，以及养育我的那些谷物，我压根儿没有像庄稼那样虔诚的生长。即使有过将泪水偷偷播进泥土，将泥土的疼痛传遍全身的时刻，但我苦涩的肺腑、忧伤的心灵是怎样也触不到坪子深层的泥土而无地自容。这时，我语言的坪子啊，请你告诉我：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使脚步抵达坪子深层那芳香的腹地，去触摸生命的根须怎样复活，让我的脉管以及诗歌充盈起来……
      然而，岁月不通情理。一次又一次催促我、鞭打我。
      看来，我又要走了。
      回头望了坪子一眼，却没有一只脚肯做叛逆的先锋。
（写于199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