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风

    乡村的风

    我喜欢乡村的风。
    小时候，我常常在野外追逐着风，当然，我看不到风，但我会追逐着风中飘飞着的叶片，叶片慢慢的飘落了，我再把叶片抛到空中，继续追着跑，想以此找到风的老窝。我曾趴在起身的麦垄根部，在密不透风的麦垄中，我竟然看到了风，她们在枯黄的长叶子上玩耍。常年在风中疯，虚弱的我就成了一个疯孩子，疯孩子与风玩久了，就感到自己的身子变轻了，小脚丫变快了，自己也快变成风了；与风玩久了，我才知道乡村的花花草草虽多，却没有风多，乡村就是一个风世界。风虽然身量很大，一刮满山动弹，但那不是一个风，而是由无数的小风组成的，实际上树有树的风，叶有叶的风，河有河的风，水有水的风，还有一些没家的风，成天在野外游荡着。可以说，乡村的一草一木都有自己的的风，即使在纹丝不动的天气里，总有一些叶子在动；在平平静静的水坑中，那些波纹就是风的脚印。
    成天与风在一起，就感到自己与风成了伙伴。有时候一个人在野外玩，四下一看，空阔中一个人影也没有，树叶也一动不动，便害怕起来，突然，一个小风踩着草叶跳动着，一群小风踩着草叶跳动着，心里便又踏实了。晚上有时睡不着，便枝杈耳朵听屋外的世界，我家的老黄狗打着呼噜，老狸猫在床下偷偷摸摸，走走停停，但我听得最多的却是外面的风，她们有的好似很匆忙，“呼呼”地掠过树梢，有的不慌不忙，踩着屋檐，又慢慢翻过了房脊，有的则在窗棂上没完没了地玩耍……听着听着，便随着某一股风慢慢地飘向原野，飘进了童年的梦境，也让我突然明白，风原来是不睡觉的。
    我喜欢乡村的风。乡村的风温暖、湿润、干净，好似有一种让人说不清的感情在里面。在夏天的晚上，如果能在洒满星光的河水里洗一洗，然后站在铺满小草的河岸上，让那些小风吹一吹，汗毛一紧一紧的，一麻一麻的的，感到风顺着汗毛往身子里进，感到整个夏天都是凉爽的；烦闷的时候，坐在门前的大树下，让温柔的风吹一会，心就清凉了；人没精神了，在野外转一圈，让带着青草味的风润一润，人就欢实了。我一直认为，能够站在乡村的田野上，让乡村的风吹着，是人生的一大快事；我还相信，乡村的风里，肯定有一种神秘的养分，吹久了就能让人蜕去心灵的老皮，生出娇嫩与精神来。
    我喜欢乡村的风。乡村的风总是那样悠闲、从容，就像一位老农叼着烟袋，在地埂上不紧不慢地行走着。乡村的风总是那样爽快，调皮，就像河沟里玩耍的儿童。乡村的风又是那样温柔、长远，就像淳朴的乡村妇女呵护着一个家庭……站在春天的高风里，看着滚动的麦浪，你会感到乡村的风是那样厚重，那样有力，好似有一种坚定的意志在里面；站在秋天的山坡上，看着满山树枝的摇动，枯叶的飞舞，你会感到风正在让岁月变老，世界正在变化，新生正在进行。而更多时候，乡村的风又显得那样低调，那样微弱，她们在草尖蹑手蹑脚走过，一点声音也没有；把袅袅的炊烟赶进淡淡的云雾里，好似什么没有发生过。
    乡村到处都是风，那是生命的气息，那是大地的魂灵。
    实际上，乡村一刻也离不开风。乡村碾过日子，时光漫长得让人心慌，是风驮来了一个又一个季节，在荣枯的更替里，乡村不断在美好中开始；乡村是广阔的，但也是孤立的，风来了，她们带着花粉与气味，带着生命散发出的各种信息，在空间中飘荡着，混合着，让大自然成为一个整体，为生命构建出了共有的家园。实际上乡村就是按照风的意思生活着，乡村的房舍必须通风透光，庄稼都是一垄一垄的，那是给风留的路。
    伯伯说，人就是一股风。人都在一吸一呼中轮回。一口气上不了，人就没了。后来我才知道生命都在吐故纳新，其实，就是把自己的风与世界的的风混合一起，与这个世界合二为一，才有了生命的根基。
    伯伯还说，人都有自己的风，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风，强劲的风，微弱的风，扭劲的风，断断续续的风。一个人想做事的时候，身上的风就生起来了，走路也就有劲了；一个人坚决向前，就会一路顺风；如果一个人散了劲，风就息了，就像旱了的庄稼。
    我相信乡村是一个真正的风的世界，人的风，树的风，庄稼的风，混合着，吹拂着，就构成了乡村的生态。
    人就是一股风。年轻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热了，站在地边歇歇，风就来了，夏天晚上睡下一身汗，因为有自己的风，一会就凉快了；人老了，风就不够使了，得拿着一把蒲扇，彻夜地摇。
    乡村的风长年累月地刮着，刮向原野，刮向村庄，刮向庭院，刮呀刮，刮进了老亲旧眷的血脉中，刮进了人们的心里头。那些从血脉与心头刮出的风，就成了浩浩荡荡的民风。乡村的人顺着风的方向，从古至今，刮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