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顽童黄永玉
2022-01-07抒情散文范廷伟
黄永玉是我国诗书画印各个方面都技艺超群的艺术大家,也是一位文采风流的作家、诗人,同时他还是当今中国卖画收入最高的画家之一,作为中国画院院士和中央美院教授、中国美协副主席的他,一九二四年出生于湖南的凤凰县城,土家族人,笔名曾用过黄杏槟、黄牛、……
黄永玉是我国诗书画印各个方面都技艺超群的艺术大家,也是一位文采风流的作家、诗人,同时他还是当今中国卖画收入最高的画家之一,作为中国画院院士和中央美院教授、中国美协副主席的他,一九二四年出生于湖南的凤凰县城,土家族人,笔名曾用过黄杏槟、黄牛、牛夫子,受过小学和不完整的初级中学教育。自诩是“无愁河边的浪荡汉子”,也是“湘西老刁民”。
当年只有十多岁的黄永玉,初中仅仅读了两年,就在当时抗战的烽火中被打破了求学梦,从此踏入社会,外出闯荡,四处谋生,不仅走遍了半个福建省,足迹还遍布于江西、上海、台湾、香港等地。这期间,他当过瓷厂的小工、在码头上干过苦力,任过中小学教员,在剧团搞过舞美,在报社当过编辑,还干过电影编剧。他十四时岁,就开始发表作品,十六岁便能靠木刻养活自己。天资聪颖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最多的都还是凭借“天道酬勤”和“生存压力”所致。在近八十年的漂泊中,他回望这段酸涩的岁月时,却是轻描淡写:“人生不存在难的问题,难也要走,不难也要走。”
年轻时的黄永玉可谓漂泊半世,生存的巨大压力让他很难在一个地方固定下来,就是在这种居无定所的漂泊中,不同的文学、艺术样式都曾经深深地吸引过他,有的已经成为他谋生的手段。我们丝毫不难想象,没有年轻时代的漂泊,就不会有后来的艺术大家黄永玉,正是由于多年的乱世漂泊生涯,令他学会了在社会夹缝中艰难处世的种种技巧,把他磨炼得更加适应这个复杂的社会。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面前,他远比我们一般人更为沉着老练,待人处事上更加应付自如,同时他还兼有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气”。
一九四八年,曾在婚姻上有着“传奇”故事的黄永玉,和妻子张梅溪从上海到达香港以后,整天干着木刻版画,做这种工作自然是心力交瘁,在他的勤奋耕耘和爱情滋润之下,其艺术灵感喷薄而出,其名气日渐扩大,人们争相购买他的作品。一九五三年春天,黄永玉听从表叔沈从文先生的劝告,与张梅溪到坐落于北京的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科任教。随从他们一起入住美院宿舍大杂院的,还有他们的家庭成员,那就是他们悉心饲养的一大堆动物,不仅有狗,还有猫头鹰、火鸡,甚至还有猴子、狗熊、梅花鹿等,这让大家见识了他们的“另类”。
黄永玉有着个性卓异,独立特性的性格,一生中曾经走过羊肠小道,曾经走过阳关大道,黄永玉经历过旧时代所有人都要经历的苦与难,人生的起落浮沉,他逗饱尝其滋味。他始终认为,没有什么比自由和创作更为重要的。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强,也给他带来过不少的麻烦。搞“四清”的时候,他的文章《罐斋杂技》,被他人别有用心地上纲上线到了“恶毒攻击社会主义”的程度,一家人被赶到了一间低矮狭小的房子里,黄永玉大方到农场劳动了三年。即使在“牛棚”中,他还写下了一首安慰张梅溪的长诗《老婆呀,不要哭》。在这首长诗中,他安慰受自己牵连的妻子,并大胆地对她说自己的爱“一百年不变”。
黄永玉作画情真,做人亦是如此,一生中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经历多次的“政治洗礼”,重情重义,爱憎分明,强大的人格魅力为他赢得了不少真挚的友谊。参透了人生、悟透了生活,他这样认为“人生得意之时,呼朋唤友根本算不了什么;身处逆境之中,才更能感到真情的可贵”。黄永玉经历过“文革”时期的磨难,作品多次当过“反面教材”,他感受到一些普通群众发自于内心的真情,这些是他苦难时期的精神支撑,让他更加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对美的追求才是人们最自然、最朴素的追求,为此他感到非常欣慰:“一生充分享受友谊,感情没有受到污染”。在谈到人生时,他曾说;“躺在地上过日子,贴着土地过日子,有个好处就是,摔也摔不到哪里去。”
有人评介敢怒敢言、率性而为的黄永玉,“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性情中人,高兴时什么都好,不高兴时什么都不好”。当然黄永玉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自我评介,他说自己根本不同于表叔沈从文先生的性格,“像水一样,很柔顺,永远不会往上爬。”湘西自古民风彪悍,加之当时的时局动荡,不少人从小就习武防身,黄永玉小时候也曾经习武练拳。在学校读书时也常与人打架斗殴,所以他说自己年轻时,则是靠“拳头打天下”挺过来的。他刁蛮、率直的性格让不少人敬敬畏三分,也使得很多人乐意成为他的至交。当年,既无钱又无貌的黄永玉,用一把小号就把张梅溪追到了手,足以见他对自己有着超强的自信心和把控力。
黄永玉喜欢建房子在文化艺术界是非常出名的。在湖南凤凰、北京、香港、意大利都有自己的宅院,无论是在建筑风格,抑或是在建筑规模上,都很有讲究。他在北京通州建有“万荷堂”,亲自设计的建筑风格布局以及屋内的追忆、壁炉、吊灯等,都在显示着主人非同一般的艺术品位,占地两亩多的荷塘内,汇聚了全国各地上好的荷花品种。人们称黄永玉为“荷痴”,不但是他对荷花的喜爱,彰显着他欣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贵精神,而且还在于他画得荷花独树一帜,神韵盎然,主题突出,色彩斑斓,故而非常厚重。他笔下的荷花,用色大胆而高洁淡雅。至今,黄永玉的荷花画作有八千多幅了。
一九八三年,时年五十九岁的黄永玉,给年近八旬的剧作大家曹禺写信说:“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的心不在戏里,你为势位所误。”作为一个小字辈,批评起人来如此的“不留情面”,曹禺先生不但不生气,反而回信说“你击中了我的要害”。曹禺先生那可是黄永玉的偶像呀!黄永玉年轻时可以背出曹禺剧本中的所有台词的。可惜,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现今时代,这样的艺术大师几乎快要被我们忘记了,这样坦怀赤诚的交流陌生了。只有黄永玉和曹禺他们作为文人互照的一面镜子,才可以照得见我们的灵魂,令我们反思己往,见贤思齐。
一九八零年春天,由黄永玉设计的中国第一枚猴票发行,迄今为止,时值八分钱的这枚邮票身价已经翻了十五万倍。邮票上的猴子就是黄永玉养过的小猴伊沃,它像小朋友一样盘腿而坐,仿佛对世界充满了好奇,萌呆呆的样子着实叫人喜爱。酒鬼酒陶瓶经过黄永玉之手的包装艺术设计,极具湘西地域文化特色,古拙别致,大朴大雅,可谓立意孤绝,妙手天成。黎福清先生在《中国酒器文化》中记载:“麻袋瓶在市场露面以后,大受集瓶爱好者的青睐。”“酒鬼”外包装盒在一个侧面装饰的是黄永玉的国画作品《酒鬼图》,画面上一个“酒鬼”在醉行,盒子的另一侧题写着黄永玉的八个草体字:“不可不醉,不可太醉。”图中由光用于撰写并手书的“酒鬼背酒千斤不嫌累,酒鬼喝酒鬼千杯不会醉,酒鬼出湘西涓涓穿万里。”“酒鬼”形象立马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二零零二年,“酒鬼”酒入选中国十大文化名酒。
有朋友给黄永玉画了一幅漫画,他甚是喜欢,便把它设计成了一尊铜像,放置于“万荷堂”中,铜像上的黄永玉,秃头上支撑着两只夸张的煽风耳,两只眼笑得眯起来像弥勒佛一样,一张大嘴乐得咧到了耳朵根,袒胸露腹,无拘无束,左手提着腰间的遮羞布,右手端着具有标志意义的大烟斗,诙谐有趣,妙不可言。黄永玉很是喜欢这尊铜像,也许是因为它折射出了他的个性中的部分特质。他从来不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他确实有着超强的自信,却绝不傲慢自负。有人提出湖南出了两大画家,将他和齐白石相提并论,创造了一个“齐黄”的概念,他很反感,连呼荒唐。其学生出于对他绘画造诣的敬仰,建议老师成立“黄永玉派”时,他说:“狼才需要结群成党,狮子不用。”
我曾见过黄永玉的多幅画作,每一幅都是满含着生活情趣的洒脱、俏皮、幽默抑或说是轻松。他虽是耄耋之年,可从他的作品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他的生理年龄仍然继续在“返老还童”。在黄永玉一幅《九十了》的自画像中,他高举双臂,大烟袋锅扔在地下,并且手舞之,足蹈之,眉飞色舞,欢天喜地,撒风漏气的门牙,似顽童一般可爱。难怪有的媒体用一个九零后的专用词“酷炫狂霸拽”来形容他骨子里的顽皮幽默,令人怀疑他到底是九十岁,还是九零后?从关于他的图片中,从关于他的视频中,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竟然看不出多少岁月磨砺的痕迹来。他永远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永远是烟斗不离手,永远是那样的天真与“不正经”。
小时候的黄永玉调皮,几十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那样调皮,当我们欣赏到他那图文并茂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是豪爽生活”与“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的幽默时,感觉真的应验了一位文友所说的“一个人的两头是小孩”,一直“逆生长”的黄永玉,目前已是九十多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却不安分守己,偏爱红装,嗜烟如命,据说还经常开着法拉利到处转转。人们对他感到惊奇和赞叹的是,他完全具备了高龄老人似娃童的“老小孩”特点,但他这种童心童趣,自然是看透世界后的宽容与坦率,故而有人说,幽默是一个人智慧、修养的综合体现,它不单单是指说话技巧,更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
现代电子媒体的快速传播,令我们不难见到黄永玉先生的最新文章和画作,他的茶酒画作,夸张、诙谐、幽默、率真,《读书品茶》《得茶》《欢喜有理》《好壶》《好茶》《越饮越清醒》《饮酒图》《沽酒图》及《独乐》等,这些看似“没正经”的艺术作品中,参透着强烈的个人命运的历史感,让人莞尔一笑过后,还可以当镜子照照。九十三岁高龄的黄永玉依然童心未泯,他热爱孩子,喜欢养狗,喜欢音乐,喜欢玩,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就像金庸笔下的那个老顽童周伯通。他对生活的积极乐观,对艺术的不懈追求,都是源于一种信念,他把自己比作跑马拉松的运动员,并非要跑第一,但是一定要跑到终点。纵观他的一生,他知行合一,态度达观,我们可以肯定地说,现实生活中的黄永玉和艺术世界中的黄永玉是统一的。
黄永玉最大的优点,就是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这就是他童颜永驻,童心不老的奥秘所在。他好玩到才气不着痕迹,好玩到戏谑人生、笑傲江湖,最有意思的是画上的题跋,不多不少,天衣无缝,耐人寻味。例如他的《自得其乐》《看热闹》《乐在其中》《做一天和尚》《学习》《皆大欢喜》等,平凡中见真理,琐细中见精神,其画作和文字同样心底干净无渣滓。他说过,杏花开了,下点毛毛雨,白天晚上,远近都是杜鹃叫,哪儿都不想去了……我总想邀一些好朋友远远地来看杏花,听杜鹃叫。”由此可见,这正是其风趣与天真,阅历与沧桑的积累,也是智慧与旷达的精神释放。有句话仿佛为他量身定做:这个世界,看似周遭嘈杂,各色人等,泥沙俱下,本质上,还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你若澄澈,世界就干净;你若简单,世界就难以复杂。你不去苟且,世界就没有暧昧;你没有半推半就,世界就不会为你半黑半白。
人如其画,画如其人,黄永玉的每一幅画,都寓教于乐,教化合一。然而黄永玉就是黄永玉,一个地地道道的“耄耋顽童,痴狂大师”。有道是世风浮华,文风、画风也浮华,时下文人画家们笔下的种种热闹、做作、矫情、花哨、肉麻、虚荣,可谓无处不在,而黄永玉的文章画作中,这些芜杂的东西一些皆无,有的只是静气、憨气、痴气、大气,还有似泉水般汩汩流淌着的、带着温度的“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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