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球球老师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宋太祖赵匡胤曾无比艳羡她的才貌，强其召纳入宫，被迫奉召作诗的她，呼之即出，便华章欲裂，其凛然无惧之色，令天子汗颜。 亡国之妃竟然如此烈性，今日将她的诗词读来，依然不免令我惊叹，这是怎样一个刚烈至柔的女子呢？ 站在讲台上的中文老师，信马由缰地将我带进了一片古典诗词的境遇里，或刚或柔，或情或怨，教室里飘荡出唯美的古色古香来，这里似有绝代佳人飘然临仙，这里似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说起花蕊夫人来，老师倏忽间神采奕奕，如歌唱家拔高了一个音阶，眼中荡漾着层层光芒，口中滔滔如江水，花蕊夫人乘筏而来…… 在老师的眼中，花蕊夫人称得上是史上真正的绝代佳人。即使拨开历史的尘雾，依然脱不尽曾贵为王妃的华丽霓裳，睹其容颜，定是让人销魂无以盾牌。“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难怪蜀主孟昶徒爱江山，只爱美人了，但蜀主不似唐明皇宠幸杨贵妃的那般骄纵穷奢，引来渔阳鼙鼓。孟昶与花蕊夫人无疑琴瑟相和，宫闱之外的情投意合，难能可贵。此时一国之君应该不仅仅倾慕花蕊的美貌，更倾心于她的才思情怀吧。 此时，老师的眼中柔波泛起，我明显感觉到了“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大学时期的中文老师，初为人妇。记得当初开学时，听说这学期开设了汉语言文学选修课，让期待已久的我兴奋了好几日，也没平复住激动的心情。毕竟语文底子薄，总想着瞅个机会补救一下惨淡的过往。这不机会来了，不免大喜过望。没成想，喜上加喜的消息接踵而至，老师还是个刚步出校门的年轻佳丽，佩戴博士头衔呢？！ 春风得意马蹄疾，早早地，班上即已坐满了学子，爱好文学的，徒有其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家济济一堂，翘首以待。当佳人款款而至，皮鞋敲打走道上水磨石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脆的时候，教室门依依呀呀地开了，没有犹抱琵琶的朦胧诗意，佳人站在了高高的讲台上。老师姓什么，已经无从记忆，后来再也没有人生交集，但她的音容相貌却深深刻在我的脑际，这么多年下来，还是那般清晰。 她个头不高，胖墩墩圆乎乎的，五官向外膨胀扩张着，肉乎乎的脸庞，堆满了浅浅的笑容。腰儿有没有，没考究，圆咕隆咚的，透满了喜庆，要是在以胖为美的南太平洋岛国汤加，她应是众星拱月的美人吧。当时其他同学的反应隐去不表，老师也因此收获了开讲以来的第一重大礼——雅号“球球”。 球球老师是个相当自信的人，站在讲台上，犹如霸神，唯我独尊。一开口，清丽悦耳的音色飘荡在教室里，标准的普通话熨帖着我们的耳膜，不免惊艳于此，才发觉闭目听课比睁眼听讲，舒服多了，简直就是一享受。 球球老师不光音质有佳，讲起古文来，口吐莲花，旁征博引，纵横千秋，且是放闸的江水，滚滚而来。后来坊间居然探得球球老师刚刚步入洞房，还徜徉在蜜月的幸福时光里呢？ 这也难怪，球球老师说起花蕊夫人和蜀主的雅韵情事来，眼含柔波，想必是物我两忘了。苦夏难耐，一日他俩乐悠悠地牵手于池畔浓荫下，不知不觉相拥相偎就来到了摩诃池边。此处乃纳凉佳隅，蜀地芙蓉盛开，岸边柳丝拂水，倒影如镜，人如花，水如画，花蕊夫人和孟昶神思飘渺，情境似仙，佳人即兴赋出《玉楼春》来。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球球老师明显已经进入佳境了，清溪碧水，花容月下，走近摩诃池畔的已不是花蕊夫人，此时分明是蜜月加身的球球老师，和她的夫君二人了！如此缱绻缠绵，临水照花人，宛如自己是人世间那最美的春日一花蕊。喜形于色，球球老师脸庞的微笑越来越多，线条越来越密，挤压着不大的眼睛，快成一条缝了。 球球老师最为喜欢给我们讲解《诗经》里一首首精美的爱情诗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直挂在嘴边，一直情深意满，洋溢着浓浓的情爱氛围…… 当时懵懂的我，沉沉地思忖琢磨开来，“窈窕”词眼，是否在她的心中翻烧饼般地细思量过？她的先生该不是念着《诗经》，将玫瑰递到伊人的手中吧？约会时亭亭玉立在清澈透亮的水畔，临水照见的佳人呢？ 想必，球球老师该是以身释义什么才是“美是由内而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