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一个叫家的地方
2022-01-07抒情散文王小鱼
人间有一个叫家的地方好像是风把我带回去的,我梦里的终点又回到了从前。我的脚步轻盈而快乐,像我唱过的歌谣一样,脱口而出。我从未觉得如此轻松,仿佛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跌跌撞撞过,我还是我,一个未涉人世的小孩子。春天喜欢暖阳,夏天喜欢知了,秋天抱一……
人间有一个叫家的地方
好像是风把我带回去的,我梦里的终点又回到了从前。我的脚步轻盈而快乐,像我唱过的歌谣一样,脱口而出。我从未觉得如此轻松,仿佛也从未在这个世界上跌跌撞撞过,我还是我,一个未涉人世的小孩子。春天喜欢暖阳,夏天喜欢知了,秋天抱一堆向日葵。白雪皑皑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的脚印,留在空旷的大地上。
那时候我很小,什么也不知道。牛儿在田野间跳跃,我便跟着一起疯跑。他们说水里有鱼,我会花一个上午的时间,把自己站在水里。那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条水渠,水从西边流过来,好像无穷无尽的样子。站在水边,我常常幻想有一条大河,可以让我扬帆远航。感觉不到坐在船上的样子,乘风破浪,我好像还没有想到。我胸中隐藏的,在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有远方。我只是觉得它有趣,水会带我到远方去。当我想离开那里,同时又想到,我一定还会回来。
船没有坐过一次,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土地。我想象坐船跟骑牛是一样的,因此那头老黄牛受尽了我的欺负。偶尔还有大车摇摇晃晃载着我,从田间的小路上,一晃而过。我会随手摘下路边的花朵,让童年的小小的梦想也拥有了甜蜜的芬芳。躺在宽大的车厢里,仰头看天上的白云。风在流淌,天空在旋转,那深沉的蓝色,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间。
有人在村口等着我,等不到了就大声地喊。那时候炊烟缭绕,街头巷尾飘出来的清香,我只要深深地吸一口气,就知道家的方向,蒸气围绕的锅台上今天放的是什么美食?手很脏,衣服沾满了地上的土。口袋里装着弹球,肩上挎着铁环,有时候会有一只狗,它老是跟着我,赶也赶不走。没有人急着回家,再好吃的饭也引不起兴趣。好像输了两个弹球,滚铁环也沦落到了倒数第一。我发誓要赢回来,今天一定要一决高下。不许耍赖,不许胡来,谁要是逃跑,谁就是驴。
小四家养了一头驴,只要一叫起来,整条街都不得安生。那头驴好像什么也干不了,死犟死犟的。那时候特别喜欢看小四的父亲跟驴打架,他想到地里去,给驴套上车。可驴不喜欢这样,它喜欢跟在车后面,小四的父亲拉着车走在前头,驴在后面便叫了起来。好像是一种挑衅,这时候小四的父亲会摘下烟斗,脱掉衣服,露出光膀子。就像他骂小四的娘一样,对那头驴开始动粗。驴不会像他的女人那样低声下气,战战兢兢。驴开始反抗,龇牙咧嘴,似乎很瞧不起眼前这个男人,撅起屁股,竖起尾巴。那个时候觉得那头驴很苗条,像一个跳交际舞的女人,就是不愿意让眼前这个男人亲近。很讨厌地抬起它的腿,后来听人说,小四的父亲让驴给踢坏了。
再后来,小四家开了一间磨坊,好像什么都磨。小四的父亲像一只哈巴狗,看见有人来了,就欢天喜地地跳起来。那头驴也变得老实了,它好像只会做一件事。那盘磨成了它的灾难,在它的眼睛被蒙上之后,任凭小四的父亲张牙舞爪。常常听见它撕心裂肺,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觉醒?但我们喜欢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那种声音可以听到地老天荒。
但驴是痛苦的。我们都知道把一种事情,从早到晚不停地做下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就像正在热闹着被人揪住了耳朵,杀猪一样的干嚎,也起不了作用。因为很清楚,那里有一堆玉米要剥,有一堆棉花要拣。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自己把自己活埋。打死也不愿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面前还有一堆任务,脑袋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个耳光子。不许吃饭,不许睡觉,不许去玩。这时候就觉得像那头驴,遭了天大的罪;这时候真想把眼睛蒙上,顺着那盘磨,一直转下去。
所以,谁要是耍赖,谁就是驴?像小四家那头驴,那么倒霉。一直到天黑,伸手不见五指,一直把口袋里的弹球输个精光。铁环也输掉了,身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抵债。于是口头承诺,红口白牙发誓,如果再输了,就把脑袋拿去。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谁,只觉得眼睛瞪得老大。很显然,没人相信,所以也就不欢而散啦。
输得够惨,还要提心吊胆。就像那头驴忍受鞭痛一样,只是不知道今天又要用什么家具和自己过不去?反正豁出去了,要头给头,要脸给脸,要屁股就把屁股撅起来。只要不斩尽杀绝,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天,若无其事地黑了。黑的严严实实,黑的让人看不见路。什么都看不见的夜晚,连狗吠也没有。摸着黑往前走,顺着墙根溜到家门口,一点一点地挪着,突然碰到一个人的脚。紧接着是一双温暖的手,开始抓紧我。听不清她嘴里说什么,只觉得她把我一个劲地往回拽。屋子的另一头有声音传来,是怒斥的声音。责备的不是我,而是拽我的人,埋怨她没有对我动粗。门后有一根棍子,顶门用的,我想它的作用大于如此,经常被拿来干别的事。它跟我很熟,我知道它身上有几个疙瘩,长了几根刺。我常常害怕它,甚至害怕拽我的人。更害怕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他一说话,整个屋子嗡嗡嗡地响。有时候那声音很大,只感到屋上的瓦也要被震落了。拽我的人这个时候也是提心吊胆,她用身子挡着我。她瘦弱的身躯在这个时候变得高高大大。像一块磐石,坚硬无比;像一根柱子,顶天立地。这时候我不害怕了,只要有她在,天塌了,我也喜欢。
还好,那晚只是一阵吵闹,声音消失了。我该吃吃,该喝喝,像一个饿死鬼。好像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吃得那么痛快,那么香甜可口,回味无穷。那双温暖的手一直在我身上抚摸着。我被树枝划破的伤口不再疼了,我被野蜂蜇过的疙瘩变小了,我被邻家的狗撕破的衣服完好如初,我输光的弹球也不再让我心灰意冷。我的心回到了身体里,我的身体从一望无际的旷野回到了人间。人间有一个地方,我在那里躺了下来。太阳照着,月亮看着,星星望着。无穷无尽的时光,无穷无尽的幻想,无穷无尽的爱和恨,无穷无尽的愁和泪,开始在我的梦里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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