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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抵押余生:记忆

2022-01-07叙事散文川媚
“地上的每个现象都是一个比喻,而每个比喻都是一扇开启的门,准备好的心灵可以通过门进入世界内部,在那里,你和我,日和夜都会成为一体。”《爱丽丝》字字句句,如丝顺滑。《爱丽丝》的华美段落,无疑是黑塞寓言之树上的春绿枝叶,诗歌般的灵动,孩童般的新……

 “地上的每个现象都是一个比喻,而每个比喻都是一扇开启的门,准备好的心灵可以通过门进入世界内部,在那里,你和我,日和夜都会成为一体。”   《爱丽丝》字字句句,如丝顺滑。《爱丽丝》的华美段落,无疑是黑塞寓言之树上的春绿枝叶,诗歌般的灵动,孩童般的新鲜。我一下子被迷住了,难以移开眼睛:

  “每个人都会在生命道路的这里或那里遇到这扇门,每个人总有一天会想到所有可见的东西都是比喻,比喻后面的才是精神和永恒的生活。可是只有少数人愿意进门,用美丽幻象换取预感到的内部真实。”   令人心醉神迷的东西,除了美酒,只有美妙的谜一般的心灵!   可是我记性坏了,似乎读不了什么书了。   记不住任何东西。几天前把防盗门钥匙取下了钥匙链,这几天翻完所有的抽屉也找不到。   记不住任何文字。白纸上的黑字,像沙砾一样,无声无息地进入眼睛,然后消失于迷雾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脑子变成核桃一样褶皱着的黑洞,席卷一切看似聪明的文字,而没有充实和明亮之感。   一个人永远不知道,生命也许在什么时候,会呈现这样令人恐慌的失忆状态。   也不会知道,这样失忆于现实而只执着于虚幻的生命状态,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我。

  失忆是我的痼疾。   然而奇怪,我的失忆只限于眼前所见,或者只限于具体事物。不显露眼前便看不见,过于眼前也如云烟。现实的阳光投射到我身边,仿佛是投射到了记忆的窗台。我幽闭终日。今日阳光仿佛昨日阳光。所有的日子仿佛只是一个日子。明媚的阳光像一张老照片那样擦亮了我的眼睛。我却如处怔忡的梦。

  “好像忽然打乱了生命秩序。”我凝视苍白的电脑屏幕,如同凝视幽深的内心,我自言自语,我开始“陈述”。

  “不,生命秩序无法打乱,因为我们无法把生命规定的年轮,打乱了重新排列。”内心有了答复。

  “记忆却像一把老旧的楔子,强硬地扎进我的后背,扎进生命秩序里,打乱我的生活节奏。”我在向内心顽强地追溯,向思想深处挺进。

  “记忆像旧手套。箍着双手,扣着筋骨。我无法脱下它。”我抬起了向内心探索的眼睛。我看到那双镜头里的眼睛,闪动着释然一点的松驰:

  “也许不只是我,这样留恋记忆。我看到许多人在向回看,向记忆里回眸。我看过一些人眼,一些人脸,所有人的样子都在变。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那个小芳我见过的,她的眼睛像朝露。但是当那些倾心于她的男人,不再到她窗前唱歌的时候,她的眼睛在日光里黯淡了下去。这是我看见过的。露珠般晶莹的眼睛里,沉淀了琥珀般的深沉,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的眼睛转向了别的地方,我从此不敢再看人的眼睛。”

  “在一个充满记忆的生命容器里,生命是不存在的,记忆占据了所有生命空间。”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惊骇,继之以颤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准备拿记忆抵押余生。”

  记忆如影随形。记忆是有价值的吧。记忆的价值显然在于思想之谜。记忆自然过滤生活,沉淀之物有它变幻莫测的形态。

  一张白色长裙照,把心灵里的童话之门照亮了,使我念念不忘那一段初遇的故事。   两个女人的故事,确实由此发端。时间和空间,都在记忆深处。时间只有刻度,空间且有旧物。

  她是谁?   这是哪儿?   一张照片,改变了我的内心世界。——这句话,像是一种结论。而结论隐藏在凝固的记忆之中。如果不是留下一张照片,我怎么会记得那些年自己的样子呢?而想起那时候的她,我却还记得我与她初识的情形。甚至还记得她那位费斐丽一样美丽的小姨,在她住的楼上做饭时,点兵点将一般,摆弄一台子菜品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如此专注,通过内心深处的眼睛,久久凝视照片呈现的旧日图像。

  一张照片,主角是我。我站在一棵树下,那棵树在照片之中。   照片外面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我只能推理:照片外面的摄影者就是她,也就是我的密友,住在这栋楼上的女人。   她也许住在三楼。仍然要靠着记忆来还原某些关键信息。但我知道记忆不可靠。楼上的女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带着高原红的脸蛋,面容饱满;带着自由精神,心思细密。在所有的美术史上,我都搜索不到这种面相的女人。有一种历练过的表情,有一种无所顾忌的热情,懂得一切世俗规则,或者读书人的高雅爱好。侠女风范,洒脱性感。记得在许多年的交往中,我与她常常一起出现在跳舞场。她能带动我在舞池里旋转。她在家庭聚会中喜欢红酒也喜欢啤酒。她比我这样可怜的书虫大方得多。她对我具有领导力,我却感觉到她言语中所暗藏的攻击性。

  女人之间有心灵相通、心照不宣,有一切的心意,除了爱。

  我从来没有对她说“不”,因为她从来不说勉强我的话,从来不说过份的话,她最会说让人高兴的话,我们之间,实在没有金刚怒目,相互作色。   有一点却是匪夷所思:我居然那样地惦记着她了。我知道,她仿佛一个寓言,代表了我身上的另一个自己:热爱自由而任情任性。

  我想,也许我看错了她。可是一个人的语言,多少印证着一个人的思想。她把我当作知己所说的那些话,我向来守口如瓶。如果她的感情取向,代表完美主义底色上的自由化倾向,那么,我何尝能够批评她呢?我只是倾听。我凭直觉也知道,比我早出身社会四五年的她,从来不需要一个感情教官,她比我在感情上成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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