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乡路缓缓归
2022-01-07叙事散文薄暮
三里乡路缓缓归薄暮从小镇车站到老家,这段路,并不长,大约三里,沿着最近几年修成的水泥大道,穿过大片的良田和两个村庄,只需步行十几分钟。冬日暖阳下,适合一个人的慢行,让思维延伸进记忆的皱褶里。自上小学直至高中毕业后回乡任教的十几年中,无数次往……
三里乡路缓缓归
薄暮 从小镇车站到老家,这段路,并不长,大约三里,沿着最近几年修成的水泥大道,穿过大片的良田和两个村庄,只需步行十几分钟。冬日暖阳下,适合一个人的慢行,让思维延伸进记忆的皱褶里。自上小学直至高中毕业后回乡任教的十几年中,无数次往返于坎坷的泥土小径上,风雨中跌倒过,冰天雪地里滚翻过,遇到电闪雷鸣,吓得躲进沟渠里。这些细节突现在时空处,就像光线里的微尘,细而轻,飘忽着。 冬季的乡野显得空旷,天高地远,如果把它看作一幅画,应该属于素描,一座座村庄散落在上面,村庄里有弯弯的小河,一栋栋楼房,各种树木……每个村子被一片浅浅的绿环绕,这些绿,是已出土长苗的冬小麦。麦地开阔,在寒风中袒露胸怀,散发出自然清香,静静地接纳我们这些回乡的游子。这时,一只大鸟拍动着有力的翅膀飞过,越飞越高,在蓝天上像一朵云,我的心被它牵引,轻如羽毛,有种无法言喻的放松感。 不远处土埂上长着一棵不知名的小树,尚有三两片黄叶在阳光里抖动,像小蝴蝶停在枝条上,给寂廖的画面增添了灵动感。记得小时候上学路上,时常会摘一枚叶子,举起在阳光下,眯着眼仔细观察叶片上的脉纹,感到好奇,便把看到的样子记在心里,平时画画,最拿手的就是画叶子了。那会儿,每天经过这些草木,只有在春天到来被萌发的嫩芽吸引而惊喜万分,其它时间里忽略它们的抽枝长叶,至于开花的野草,大多时候是回过头突然发现的,就像我的成长,也许除了奶奶和父母,很少有人关注。但我和别的伙伴们一样,总是无忧无虑地奔跑在这条路上,它让我们享受着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尽管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有时连穿着布鞋的脚不小心扭痛了也没发觉。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很难得。其实,故乡一直打开着巨大的门,里面物产丰饶,风景秀丽。一棵树有一棵树的风姿,一蓬草有一蓬草的活法,一条河有一条河的历史,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故事。 当走进姚家村时,看到村东河岸上站着几个人,他们在指挥清淤河道。到了近处,发现有个中年男子似曾相识,他的哥哥是我的小学同学。他姓陆,名文林,听我父亲提起过,现在是村党委书记,老百姓都夸他是个好书记。他童年时因长得瘦小,又灵活调皮,小名叫小鹿,长大成人后,身材挺拔,有梧桐树一般的气势和风致。 小时候,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是大队干部、共产党员。他父亲做了几十年的老支书。“文林”这个名字,寄予了老支书的希望,“文”指文华辞采,“林”是长在一片土地上的许多树木,那么,“文林”可以理解为栋梁之材。陆文林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像一棵树苗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成长,脚踏实地,从最基层干起,历经多年基层一线磨练,长成一棵朴实无华的大树,荫庇一方。 小鹿也认出了我,走上来说,多年不见了,今天回家看望父母吧。他笑容淳朴,举止显得老成持重,神色有点腼腆。我问,今天是星期天,你还上班?“基层工作永远做不完,时间不够用。”这会儿,小鹿的语气自然多了,才四十几岁的他已两鬓斑白,额头出现皱纹,可想而知,这基层工作的繁杂,多么费心劳神。 我向河对岸走去,原本的石板桥早已拆掉,修造成一座小巧的水泥桥。记得桥头靠北的石驳岸边有一长溜古旧的青砖平房,印象最深的是那半开的几扇木格子窗,风起,发出吱嘎声音,屋里住着一个白发阿婆,满月一般的脸上,透着温润慈祥的光泽。她在窗户里头做针线活,看见我们小跑着在石板桥上嬉戏,常停下手中的活,站到窗口喊:“乖囡,慢点走,当心啊。”遇到雨天,她抱了家里的稻柴铺在石块上。后来听大人们讲起,才知道阿婆的丈夫是个老中医,是外乡人,姓席,所以大家都叫她席师母。只是当我上学经过这里,从没看见过老医生,感到好奇,小伙伴们也都不清楚怎么回事。长大后才知道当年老医生因为出身富农家庭,被扣上“富农分子”帽子,经常被批斗,或游街,他不堪承受屈辱和打击,上吊自杀了。可阿婆逆来顺受,蕙心纨质,心地善良,宽厚待人,没有流露一丝怨愤之色,我由衷敬佩她。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小梅去外面读书后,杳无音信,直到八十年代末,阿婆病重,她终于回来,陪母亲走完最后的人生路。此后,她又离开故乡,再也没有回来。渐渐地,老房子因漫长岁月的侵蚀,破败,衰落。 前几年的一个寒冬走过这里,只见断墙残壁,枯草成堆,成了废墟。倒是那棵老腊梅树,开满鹅黄的花朵,记得小时候曾征得阿婆同意,在树上折过花枝,让我内心生出一丝欣喜。后来回家都坐车,走的另一条路,淡忘了这个拐角。 没想到眼前的此地一片亮堂,几间黑瓦白墙的屋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还有男女对唱的戏曲声,听得出唱的是锡剧。大门一侧的老腊梅树越发苍劲有力,花朵饱满娇嫩,暗香袭来,格外清新。 大门上方有块木匾,一行“梅韵老年活动中心”书法尤其醒目。正犹豫是否进去时,忽见一位大叔走出来,我很快想起他的名字,“这不是永根叔么?”那会儿,他是这个村子的队长,还是木匠,手艺好,我的嫁妆,那些各式大小木桶都是请他来家里打制的。永根叔告诉我,席师母的女儿小梅去年回来了,叶落归根,要在老宅基上造新房,准备建一个老年活动中心,无偿为附近几个自然村的老年人提供活动场所,陆书记闻知,非常感动,他和村干部开会协商后,由村委会拿出部分资金和小梅共同办了“梅韵老年活动中心”,并让小梅管理。 告别了永根叔,继续前行,老家就在不远处。那里,是我出生成长的故土,从它的怀里走出去,虚度数年,漫长的岁月,却又如此短暂,不觉已至知命之年。一路追溯,所有细节再现,像久别后的重逢。让身心真正亲近这片乡土,感受着人与土地和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朴素情怀。 放眼乡间田野,阡陌纵横,阳光铺满麦地,生命的绿意就像一首诗。忽然间,想起海子的诗句:在青麦地上跑着/雪和太阳的光芒/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这是诗人在乡村生活后获得的“麦地”意象,将它化作生命的本质,那些乡野的风物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挥之不去,成为海子永远的记忆风景,只能在诗歌中回到自己的故乡。那么,我是幸运的,尚有故乡可以返回。 缓缓归,应该也是一种仪式感吧。人是需要仪式感的。这仪式感是一种简单的幸福,是对所有生命的尊重。 2017.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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