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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朱老爷子

2022-01-07叙事散文朱竹
老爷子和他的成分笔者与老爷子是同姓同村住对门。其家门口大,能容一挂胶皮轱辘骡马车滚进滚出。门口两边有一对下马石,供做官于朝里回家下马时用(究竟是谁做官谁下马,已无案可稽)。院子里有三间北屋,东屋是牲口棚供三匹骡马和一头小马驹饮食起居用。院子……

老爷子和他的成分 笔者与老爷子是同姓同村住对门。其家门口大,能容一挂胶皮轱辘骡马车滚进滚出。门口两边有一对下马石,供做官于朝里回家下马时用(究竟是谁做官谁下马,已无案可稽)。院子里有三间北屋,东屋是牲口棚供三匹骡马和一头小马驹饮食起居用。院子是停车场,还可以供卸车后的骡马打滚用。院子西墙有个门洞,里边是个更大的院子,有南屋西屋北屋各三间。西屋较之南屋北屋高大许多,由老爷子老太太居住,一左一右带着两个耳屋—— 一个是金囤(玉米),一个是银囤(大米),用以显示大西屋的威严与气派。西北角是个大猪圈,圈里总有几头大黑猪。走过猪圈迎面的又是三间北屋,那是个过道屋。穿堂而过,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打谷场,太行山在远方。打谷场西侧是一片菜园,菜园之西是一条大道和一条清溪。大道运来的是稻谷玉米与小麦,溪水引过来用以浇灌碧绿的菜园。 老爷子之家可谓名符其实地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雇有长工两人,车把式一人。土地有五十亩,是村中首户;人口也多,也是首户。老爷子老太太下边有四个儿子,娶了四房儿媳妇,竞相生了十一个孙子,外加一个孙女。这样,每人平均拥有的土地也就不多,解放后成分仅划了上中农。有人说是老爷子和四个儿子强大的生殖繁衍能力,使全家免遭地主之难。与邻里的另一朱姓人家糟老头子相比,其糟糠之妻仅生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干巴小儿,不曾娶妻,自然无后,三口之家拥有土地不足上中农的一半,既不雇长工,也无骡马车,连头小毛驴也没有,但却划成地主;所形成的巨大反差,令人咂舌,使人扼腕。要知道地主是敌人,上中农是朋友。 难怪老爷子要挺直腰板腆着胸脯,倒背着双手走路……老爷子身后横亘着一杆粗大的旱烟袋,彳亍而行……老爷子是罗圈腿,坠下去的烟荷包,于大裤裆下犹如钟摆一般,不紧不慢地一摇一摆……老爷子发亮的脑门分明是在庆幸他不是敌人而是朋友,老爷子黠慧的眼睛分明是在骄傲他是村庄的首富是大户人家之主! 老爷子一天到晚活动的场所就是于街前屋后,他从来不下地,连地头也不沾。所有的活计,都交给“领作的”(长工短工之头目),由干活的人自行做主。届时他只管回家吃饭,做饭的是儿媳妇孙子媳妇。吃两样饭,老爷子和干活的吃白米白面细饭,妇女们以及外边求学归来的儿孙们吃粗米粗面粗饭。 上述情景曾被我亲眼目睹。我与老爷子第十个孙子朱英是玩伴,每每要穿越那过道屋,而那过道屋是厨房兼餐厅。曾经惊诧那长工那短工那车把式围着一张地桌狼吞虎咽那白米白面细饭,而家人们待等工人撂下饭碗才端起饭碗,掀开另一个大锅去盛粗食粗饭。而朱英呢,与我去打谷场捉蜻蜓,捉罢蜻蜓再回去吃老爷子(独自在大西屋吃)的残渣剩饭。 老爷子是甩手大掌柜的,他的四个儿子也不管家事,都在外边混世或求学。妇女们也不下地,除了做饭就是喂猪洗衣做针线活打扫庭院,至多是在打谷场打打稻谷剥剥玉米。然而老爷子家打得粮食最多,老爷子家骡马车的鞭梢甩得最响,老爷子家大门贴的红双喜字最大,居家过出的日子最为红火。老爷子唯一上心思的是自身的花事(故乡人把已经形成的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称为“瞎着”,把男人外出去找相好的女人称作“跑瞎”)。花事有两桩,一桩在村西头,屋舍后边是溪流,那媳妇长得白净,坐在河边洗衣裳,喜欢把两根白藕棒伸到清溪里,用以吸引老爷子的眼球。另一桩在村南头,也是依水而居,那女子身段轻盈,喜欢伸手欠脚晾衣裳,露出她的小蛮腰,让老爷子魂不守舍。 那条溪流灌溉了老爷子的稻田,那条溪流浇灌了老爷子的菜园,那条溪流也滋润了他的花事。只要老爷子吃饱了喝足了闲来无事,意兴遄飞,沿着溪流信步而行,两处花房都翘首以盼为他鲜艳。要知道那时候的老爷子年富力强,又拥有世代相传的强劲无比的生殖基因,两处花房自然要竞相为他传宗接代生儿育女,只不过都不姓朱,而姓K,而姓D。如果把老爷子这些非婚生子女(遗憾不过的是当时还没有dna认定)都记在老爷子名下,其成分应当划为中农,下中农,乃至贫农,甚而雇农。 老爷子伟大,伟大的老爷子挺着腰板腆着胸脯,彳亍而行,一步一步从村口走来……步其后尘的有三支队列,一支姓朱,另一支姓K,再一支姓D,每支队列都是一个加强排,三排为一连,呜呼,一个加强连贫穷而雄壮,走在社会主义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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