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鱼事

苏忠伟
孟子说：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可见自古以来，鱼便是人们喜爱的一种美味佳食。 在我国漫长的传统农业历史中，鸡和鱼是十分味美的食品，也是在生活贫困年代很难吃到的食物，在我的记忆中，在几个月都吃不到肉的时代，鸡鱼更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吃鱼有两个途径：养鱼或捕捉鱼。 养鱼 我们村子下边有一坝田，平时是种水稻，小春季则是种洋芋。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在农村出现了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活动，生产队在这坝田的南端筑了一道很厚实的土埂，关上了水，便成了一个面积有十多亩的水溏，又从外地买来了鱼苗，放入水溏中，当年就养起了鱼，改变了村人里从未养过鱼的历史，上半部分水浅处，仍然栽上了水稻。 水溏挖成关满水后，因为离村子很近，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每到夏天天热时，成群结队的孩子便到水溏里洗澡，稍大一点会游泳的孩子敢到深水处玩，小孩子只能在边上浅水处玩，眼看着别人到深水处玩得很得意开心的样子，小孩子也很心痒，恨不得很快学会游泳。学游泳时，先是用手撑在地上爬，脚与身子浮在水中，无意间一放手，整个身子便在水中漂浮起来了，随之手在水中划动，很快就学会游水的基本方法。当时我的一些小伙伴，就是在这里学会游泳的，到上中学时，我们敢在涨水季节横渡漾濞江。在雨季的一天夜里，溏水暴满，差点儿将溏埂冲垮，可能是出于对安全的考虑，到秋季稻谷收获后，队上决定把溏水放掉，将养了不到一年的鱼迁走，鱼便被迁到村子下边一个叫“二妹溏”的水溏中。 二妹塘是早在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就开挖的圆形水溏，面积约有五亩，当时的想法是积水浇地，但从我记得起，就没有关过水，干天成了一个干溏，只有雨季能积到一些水，杂草疯长，成为娃类的乐园。每到夏秋两季，众娃齐鸣，在空中传得很远，叫得人们昼夜不得安宁，成为一个在农村特有的奇观。水溏接纳了流经村里水沟的山水，水质肥，溏里的瘀泥又很深厚，利于溏中水草的生长与水虫的繁殖，为鱼提供了丰富的食料。当时放的是以采食青草为主的草鱼和一种叫“细鳞鱼”的鱼，这里的向阳条件也很好。此水溏是初次养鱼，鱼苗放入后，长得很快，到秋季，鱼已经长大到一条有几斤重了，在晴天烈日之时，鱼会时而跃出水面，窜起几尺高又扎进水里。有一天下午，母亲到水溏边的包谷地里割草回家，对我说：她看见水溏里的大鱼从水里跳起又落下，响声像小娃娃喜洗澡的水响一样。我很好奇，随即到溏边去观看，目睹了这一境观。 是年冬天，当溏边地里的小麦苗长得油绿可爱之时，队上决定捕捉鱼了。第一天是放水，将水溏的出水口挖开，用篾笆拦住，防止鱼被水冲走。因为是第一次集体捉鱼，人们都未见过这种场面，全村能出门的男女老少都赶到水溏边看热闹，顿时人声喧哗，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平时已不出门干农活的老人家嘴里含着旱烟锅，看到水中活奔乱跳的鱼，乐得欢笑。随着水越放越少，溏水越来越浅，鱼在水中游动的情形清晰可见了，看着密集的鱼群在水中不安地游走，孩子心里高兴极了，在那时，连没有吃过鱼的小孩子都有。想到马上就能吃到鲜鱼，我们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第二天下午，水已差不多放完了，仅有不到一尺深，开始捉鱼了，青壮年人进水溏捕鱼，老人和小孩在旁边观看，没有捕鱼用的网具，人们用上家里通底不能装东西的背笼与篮子，看准鱼后用力罩下去，再从通口处伸手去摸鱼，很容易将鱼抓住，用力向外一甩，鱼就落在溏边的麦地里，又有人将鱼拾起装入备好的大洞箩中。待鱼捉完，由生产队会计过秤称重，然后按每家人口分配到户。 草鱼较大，最大的一条有四五斤，细鳞鱼要小一些。人们兴高采烈地将鱼拿回家，草鱼用核桃油煎黄后再煮成鱼汤，细鳞鱼则是放上食盐后用竹篾穿成串晒干。水是来源于点苍山积雪融化之水，水质特好，喂的是青草，这样养出来的鱼味道就极为鲜美。用核桃油煎鱼，是只有在那时才能吃得到的美味，捉鱼后的三四天，村子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鱼香。细鳞鱼晒干后，也是用核桃油煎吃，连骨刺也是酥脆的，香气扑鼻。在鱼是一种很金贵食物的年代，人们着实大饱了一次口福。 捉鱼 村子下边新挖的水溏里的鱼被迁走后，水溏又恢复成为稻田，第二年大春作物仍旧种上了水稻。深秋的一天早饭后，我们三四个小伙伴到田边放猪，晌午时分，天气很热，稻谷已经黄熟，田里的水已排干，埂边有一个方圆约一丈的水坑积满了绿碧的水，水有四五尺深，坑里泡着压塘埂时用的笨重的大木轮。我们相约到水坑里洗澡，坐在木轮上在水里漂动，很好玩。几个孩子在水里走动，突然有一个东西从我们的脚边闯过，感觉是鱼，我们兴奋起来，一人拿起一根包麦秆在水里奋力搅动，一条白亮的大草鱼便跳出水面又落进水里，我们高兴极了，在水中游动捉鱼，但因鱼在水中活动十分灵活快速，要抓住十分困难。水被搅得越来越浑，看来鱼在水中已被呛得耐不住了，不时碰到我们的身上，有一下我明明看清鱼已游到坑边上了，我用身子扑下去按，胸口已经压在鱼上，但手还摸不到鱼，让鱼逃脱了，坑边的泥土上已脱印下了清晰的鱼印痕。 这时我的伯父放牛路过这里，见我们吼叫着捉鱼，也来看个究竟，在三个孩子中，数我最聪明机灵且运气好，鱼又被我瞄准，用身子去扑，伯父见状也来出手帮我，这条大鱼终于被我拿到手，重有四五斤。用马橄榄树枝将鱼腮穿过，拧着得意地回家。这天晚饭菜，吃的是母亲做的用核桃油煎鱼后再放酱油的鱼汤。这是一条漏迁的鱼，长得又大又肥，是我至今吃过的最美味的鱼。 村子东边有一条山箐叫碾房箐，箐水里生活着一种有五六寸长、比大指母指粗的像田沟里的泥鳅一样的鳅鱼，村里人也将这种水产叫鱼。入冬以后，箐水一天天小下来了，到了冬末春初，是箐水最小的季节，也是下箐捉鱼的最佳时期。这时，孩子们便相约将赶到箐里放牧，顺便在箐里捉鱼。 选一段小岔沟，用石头、树枝和草皮块将水堵住排开，尽力将水栅干，水干后，石缝中的鱼就会跑出来到有浅水处，凭着我们的机灵与巧手，就能将鱼捉住。捉这种鱼是十分费力的活计，在水中只是看得见捉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栅干，在寒冷的冬天，脚手长时间泡在水里，小手脚被冷得通红，用手指抠沙土，手被磨破了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气好时，能得到几十条鱼，但鱼的美味总是吸引着孩子们去劳动，这是人间极好的美味，结果哪怕只有一条鱼的劳动收获，我们也是乐意的。 将辛苦一天得到的鱼拿回家，母亲用核桃油把鱼煎熟后，按孩子人数与大小分享：大少小多，父母亲是舍不得吃的，这一举动让我们学会了在家要关心、照顾弟妹的美德，作为一家的长子，更要养成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好习惯。童年捉鱼的经历，也让我们懂得：只有付出辛苦的劳动，才能得到劳动果实的为人之道，也养成了从小爱劳动，不怕吃苦的精神与习惯，这是劳动给人的磨炼与收获，因此我感受到劳动是修身养性的最好方法。 二0一三年九月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13-9-5 08: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