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59 编辑 <br /><br />　　　　春花贴
　　桃花
　　那一年，果园里长出了一棵小桃树。又过了几年，它长得就和园子墙一样高了。春天里，开起了花朵。那些花朵，朵朵娇艳，色泽鲜红，美丽无比。
　　那棵桃树，它实在是太小了，又是孤零零只此一棵。第一年，只开了上百朵艳丽的花，并未结一棵桃子。但那花朵，却实在是比周围人家桃树上的花朵美丽许多。它红里透着白，白里透着红，单瓣，花形大。忍不住想起《诗经》《桃夭》里那个灼灼其华的女子。
　　后来才知道，我们家的这个棵桃树，是没有经嫁接的，相当于一棵野生的桃树，所以花朵就充满了野性之美，红的很纯粹。桃花能红李能白，说的也是这种红。当这种桃树，结出的桃子并不好吃，真正要桃子好吃，一定要把它嫁接到其他的树种上，若嫁接到李树了，长出来的桃子就叫桃李。或李树上嫁接了桃枝，结出来的果子就叫李桃。那样，桃有李味，李有桃味，都很好吃。不过，花朵就不那么好看了。桃花也红的不那么纯粹，李花也带了隐隐的粉了。
　　但文人黑客的心中，想的都是那种纯粹而天然的美。就像那个制造了中国文人心中的理想国的陶老先生，若果他发现的那个桃园。数百步的桃树，都是经人嫁接过的，都不那么纯粹地红。间杂的粉的杏，白的李，恐怕就不那么美好了。只因为野生的桃花纯粹的美好，才给后来的人们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味。
　　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也都有一个自己的桃园。或是真心爱过的人，留给自己的美好。或是一处美丽的风景，留给自己的念念不忘。而或是是记忆深处的一件快乐事。都可以被称作是桃园吧。还有人说，外界的诸般烦恼痛苦，自己没法逃脱，那么就在自己的心中修篱种菊，给内心一个桃园。那个桃园，也一定是纯粹、美好、天然、纯真的。
　　桃花之美，还在于它的花期短促。不过十日，落红一地。“落尽残红绿满枝，留下琼脂注子红”，如果你不曾看到过它曾经的灼灼光华，也就罢了。若是看过，再看这一地的残红，怎不令人辛酸。更若又来了一场淋淋的雨，你再打马路过。马蹄下，残红拌泥泞，任是你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呀。
　　人世间，美的东西，都是短促的。若女子的青春，只不过也是漫漫人生中开过的一朵最美的花。更多的日子，平凡而平淡。但那美，却是令人一生都回味不尽的。红颜，说的即是花，也是女子。但红颜的女子，往往就是薄命的。《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桃花扇》中的李香君，无不如是。她们，自知花命如奴命，扛着花锄，埋葬的也都是桃花。但一杯净土，掩得了一生的风流之姿，却难以掩埋一颗曾在春天里盛开过的心呀。
　　我们家的那一棵小桃树，终于在第五年的时候，既开了花，又结了桃。但那桃，却一直长到了深秋也不见成熟，就那么一直绿绿硬硬地挂在枝上。后来，连苹果都摘完了，它还是那样不动声音。过来过去的孩子们，都摘了个吃，但很快又吐了出来。那种苦涩，不是一般的桃果有的，妈只好把它摘下来扔了。只有我心里明白，那是由于没有给它做嫁接的原因，它就那么充满野性的生长着。又过了一年，妈找来了一个人，把李树的枝嫁接到了它的枝上。但那一年的桃花却再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小的时候，家里有一把桃木的梳子。奶奶常用它给我梳头发，木头的梳子，梳理头发很舒服。完了，奶奶就把它放在高高的木架上，说是能辟邪。有几年，屋子里的老柜,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噼啪的响声，很是吓人。奶奶到当地的巫神处讲个迷信，说是屋梁上蹲着个毛鬼神。谁也没有见过那是个什么东西，但确实在夜里发生噼里啪啦的声音，说要用一柄桃木的宝剑挂在梁架上。找来找去找不到一根桃木来削剑，就把那棵桃树砍了，削了剑，还化了黄色的裱纸，嘴里念念有词，战战襟襟地把剑挂在梁架上。后来的一天夜里，一个东西扑啦啦从梁架上飞出来。全家人吓个半死，细细一看，却是一只很大的蝙蝠。
　　不过，人家的庭院里一般是不种桃树的。虽然在远古年代，人们就在称颂它。但到了宋代以后，它的形象却有了改变，甚至被称作妖客了。也不知这一时期，桃花得罪了谁。明朝之后，更是有“桃价不堪与牡丹作奴”，并把举止轻浪的女子称作桃花。还有人，明明自己好色，还给自己找个借口是命犯桃花，轻易地把自己爱玩弄女性的罪过遮掩过去。乃至后来，人们一提桃花，就掩口而笑，都觉得就是那些坏女子。可见，桃花的名声就是一些坏男人破坏的。
　　爱桃花之境界最高的，要数唐伯虎了。他的《桃花坞》里，住在桃花坞，又自称桃花仙，还种桃树，摘了桃花换酒钱。醒的时候，坐在桃树下赏花，醉了就睡在桃花之间，而不愿意在达官贵族的车马前鞠躬行礼，阿阿谀奉承，可谓是桃花真正的知音了。他才高八斗，诗画皆精，给后世留下无数的精品之作。只可惜，晚景凄凉，穷苦潦倒，据说死后，还是一几个命若桃花的妓女凑钱埋葬的。可真是作了桃花仙人了。
　　杏花
　　一个春天的日子，叶老先生骑着一头毛驴上山了。他沿着长满青苔的小路走到朋友家门口，轻轻地敲那道小柴门，却没有人来开门，甚至连狗的声音也听不到。干脆就坐春色怡人的石阶上等一等吧，猛一回头，却看到了朋友家的果园里，一树又一树盛开的杏花，正把艳丽的脸儿探出来。于是，就忘了本来是来看往朋友的，只醉醉地欣赏那些杏花了。后来兴起，他就在山坡上写了那首著名的《游园不值》，读到它的人们，就记住了那二句绝世的诗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在我的老家，杏花是春天开的最早的花。麦种下地，杏树的脸就开始红起来。它的枝枝桠桠上，一个又一个的杏花苞苞，努着红红的嘴儿，只等春风一声令下，就哗地一下开放了。杏花和桃花是一样的，都是先开花而后长叶子。但桃花静美而杏花喧嚣。杏花们，挤挤歪歪，闹成一团。很像乡村的女子，粉面含羞，却又藏不住青春的靓丽，就那么打打闹闹，笑作一团。
　　这时候，蜂儿和蝶儿们也醒过来了。它们也像新生的孩子，好奇地围着杏树转。把那杏花的花蜜喝得足足儿的，就又飞走了。
　　杏树的枝杆很粗糙，就显得杏花更加的单薄而俏丽。它们很繁茂，是一种好脾气的花。就愿意自己开的密密的，好结出多多的果子。
　　宋代有个话本叫《西山一窟鬼》，“如捻青梅窥少俊，似骑红杏出墙头”，说的是裴少俊与李千金不顾礼教的爱情轶事。元代据此改编出了著名杂剧《墙头马上》红极一时。此后，“红杏出墙”逐渐被众多的文人骚客绕舌环梁，戏曲、寓言、诗词歌赋、民间传说层出不穷。“恰便似一枝红杏出墙头，不能够折入手，空教人风雨替花羞”。到了近代，“红杏出墙”似乎有了相对固定的泛称对象，鸳鸯蝴蝶派的刘若云，就以此成就了名作《红杏出墙记》，受到过无数粉丝的追捧。
　　《闲情》杏篇说，杏树如果不结果实，就给它的树杆上系上少女的裙子，来年，那棵杏树上就结满了杏子。此说到底是否真实，有等考证。但真正的可以看出，杏树实在是一棵可爱而好色的树，怪不得人们叫它风流树了。人们有时把杏花也比作那些轻薄而薄命的女子。本已嫁娶，却一定要冲出牢笼，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爱，是没有错误的。只是因为时间不对，就落了个风流女子的骂名。若陆小曼，丈夫也是爱她的，宠她的。只因为那个懂她的徐自摩，冲破重重藩篱就嫁过去了。却又不怎么好好的爱，还和那个什么翁瑞午，横着烟枪面对面抽大烟。自摩无奈，还得自己想开，拼了命般的挣钱养她，最终把性命也丢了。
　　在乡村的田野里，杏树是最常见的。花一开，粉的一树，白的一树。这儿一棵，那儿一棵。早春的田野，草色还正是遥看却无的状态。而杏花，却装点了田野的浪漫。丝丝杨柳，刚刚绽了新叶子，和粉的杏花们遥遥相望，还有田里刚刚长出的新苗，把田野装点成了一幅水墨画。人们走在这样的水墨画里，感觉自己也成了画中人了。
　　望春花
　　自小生活在西北干旱的村落里，世上的花花草草，除了在地头上见过的那一些之外，有幸见到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偏又十分的爱好，所以只在在书本中和网络中欣赏一些图片，来满足一下小小的心愿了。
　　知道玉兰花，大致也是在书本中吧。不过，乡村里也有不少的名叫什么什么玉兰的姑娘。但那些女子，大多都很粗俗，与我想像中的玉兰花差别很大。
　　但后来的某一天，居然知道玉兰花还有一个名字叫“望春花”。于是每年的春天里，就渴望着能遇到它。
　　蛇年的春天，听说凉州的植物园里樱花盛开，蝶飞蜂舞。就在一个周末，巴巴地坐了车去看但还是来的迟了，连门口的几个樱桃树，也是落英一地。守门的老人，正拿了簸箕扫花瓣。我站在那棵树下发呆。老人问我，是不是来看花的，我笑了笑。他就说，明年你早点来吧。里面的玉兰花，开得最早了。我是第一次听到还有这种花，就问他花在哪里。他说早都谢了。但还是问清了位置去看那花。
　　那块玉兰花地，就在小路的左侧。几十棵半大的树，静静地站立着。树的根部，用一种黄色的草甸子围着，大概是怕冬天的时候冻坏吧。花已经开过了，几个叶的芽苞，正大那光滑的树杆上抽出枝来。有一个棵树的枝上，挂着几瓣来不及落下去的干枯花瓣，散乱地披在树杈里，很没意思。倒是高处的柳树，正把自己渐渐柔软的枝，多情地牵在玉兰树梢上，就那么无声地相拥在春风里。
　　我又看了一会儿，觉得再也不会看到什么了，就回来了。
　　去年的春天，早早地的空间里看了前年的那些日记，就选了个正好的日子去看。玉兰花正在打苞，有几朵，甚至都绽开了笑容。紫色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轻轻地摸去，丝般的光滑。花，朵朵向上。大多的花，高高地悬在枝上。过往的人，都抬着头看，拿了手机和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淡黄的柳枝，也把那多情的枝，妩媚地投到玉兰树上，远远近近，组成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我一向对能开花的树心生敬畏。总觉得，花花草草，就应该生长在能紧挨着地面的地方。才能又接地气，又长得踏实。树们，高高地长在半空中。若开些花，也是为了结果实的。诸如桃、杏、李、苹果之类，但专门开了花，让人欣赏的树，可真是了不得的。不过，人就是奇怪的很，在衣食都温暖之后，有时就是需要这样的一些美好的事物，来满足自己精神世界对美的向往。
　　第二周，又去看花。正是春日暖阳的好时候，出门踏青散步的人很多。玉兰花已完全的开了，许多的人，都站在树下，仰头去看。玉兰完全绽开了，才看到它的花型真的很大，色泽纯粹，散发着圣洁而美好的光泽。此时，柳树已完全的抽枝了，正把它那多情的枝，婉转地荡在小道上。就像那些正是青春的美丽女子，浅浅地笑着，又忍不住地与春风调皮一下。再看那些花瓣，忽然想起了“清腮玉润”四个字。用来形容它们，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明.沈周有诗：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似知人意好，隔栏轻解自霓裳。古人真是把玉兰的心思都看穿了。人懂花，花解语，是要多么高的境界呀。
　　世无玉树，有人把玉兰树称为玉树。这不由人想起玉树临风这样的词语来。不过，玉树临风，好像是用来形容那些风度潇洒而又帅气的男子的。斯世上，这样的男子真是少之又少，从古自今，真正有称得上的，除了圣佛仓央嘉措，大就是纳兰公子了。这二个男子，用短暂的人生，抒写了人性中最真最美好的情。大多的男子，拿《红楼梦》中宝玉的话说，就是一须眉浊物，常被人世间各种利欲熏染的哪里还能配得上玉树二字呢。
　　玉兰开花和梅树同致，也是先开花，后长叶子。一个园子里，若果玉兰树一起开花，简直就是盛世。白的圣洁迷人，紫的神秘而高贵，任你再无情之人，看也出会感动。但这种花，却一点也不能淋雨。一旦被雨淋着，再美的花儿，也会在一夜之间凋谢，腐烂，目不忍睹。而且，桃、杏、李等花，开得时候都是有秩序的。今天你开一朵，明天我开一枝，渐渐地开成芬芳的一树。任你看的人，十天半月慢慢欣赏。然后，再慢慢落去。独玉兰花，开的时候，几乎就在一二天。落的时候，几个也就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半片花瓣也不留，任你在风中独自怅然。可真是一个刚烈的女子，爱就爱的浓烈，若不爱，抽身就真，再也不会留恋。
　　有人说：弄花一年，看花十日。说的就是玉兰，就像我，连续二年去看它。第一年，只看到了几瓣干枯的花瓣，第二年，才看到了玉兰花的模样，但又十日而去，已是花消玉殒了，只能留一颗牵挂的心，等待再一个春天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