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

“阿凯，穿的嘎整齐干嘛去？”空荡荡的中巴车里有人问。
“看啊......我......妈去。”阿凯摇晃着身子吃力地回答着问话。
天有些热，中巴车没有打空调，幸好车里人不多。这是我老家开往城里的车，从司机到售票员，再到乘客几乎都认识。刚才问话的是车里的售票员，一个中年女子，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被问的人叫阿凯，跟我同村，因为有残疾，身体不平衡，所以讲话有些拖着长音，还口齿不清。
“多可怜的孩子！”售票员摇摇头说。
“我......不可怜，你们......看，我带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去......给我妈。”阿凯摇晃着身子吃力地说着吐词不清的话，脸上露着开心的笑容。
阿凯天生就残疾，身体不平衡，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口齿不清。阿凯妈怀他的时候，夫妻俩在外面打工。那个晚上天下着大雨，又刮风又打雷。他们住在一个帐篷里，唯一陪伴他们的是床底下那条狗。忽然间一个炸雷，似乎穿过夫妻俩的身体。过后，发现在床底下那条可怜的狗，被雷烧焦了。夫妻俩惊魂未定，暗自庆幸这雷竟然没打死他们。后来，跟他们一起打工的人，都说这是一个奇迹。回村以后说起那段雷击事件，绘声绘色地像在说着一个神话传奇。
阿凯出生的时候是在一个秋天，伴随着夫妻俩的是一阵喜悦，毕竟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阿凯父亲成天乐呵着，阿凯妈妈也是逢人就笑。可惜好景不长，随着阿凯渐渐长大，他们发现阿凯有些不正常，再后来发现阿凯竟然是个残疾。阿凯父母心里才知道，那晚的那个炸雷竟然对阿凯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夫妻俩悲伤万分，但阿凯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在他面前还是装得十分开心。阿凯在父母的呵护下，一点点长大，倒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
“阿凯，有对象了吧？”售票员又一声问话。
“没，没......有。”我向阿凯望去，阿凯还是微笑着回答。
这时我才想起，阿凯也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要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怕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看得出阿凯经常乘这趟中巴，车里的售票员和司机跟他很熟。
“阿凯，你上班有多少工资啊？”司机也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两，两千一个......月，休息，四......天。”
“你妈妈在城里，你在乡下，你一个人照顾得了自己？”售票员又插了一句。
“嘿嘿，.......”这回阿凯笑笑不再回答。
阿凯也读了几年书，无奈小学三年级以后要到镇上上学。于是阿凯只能望洋兴叹，但好歹也认识了几个字。由于阿凯的缘故，妈妈一直没出去打工，阿凯父亲去了一个附近的砖瓦厂。那一年冬节，阿凯父亲下班有些晚。夜里下班骑摩托车回家时，被一辆拖拉机撞上。待阿凯母子俩晓得时，他已经永远地走了。母子俩抱头痛哭，邻居们也唏嘘不已。
阿凯跟他妈妈相依为命，过了几年。有人觉得阿凯妈妈年纪还轻，为了阿凯也应该再找一个男人。开始时，阿凯妈妈死活不同意，觉得再找一个男人，阿凯难免要吃亏。但阿凯似乎很想妈妈再找个男人，终于有一天遇见了一个阿凯妈妈比较称心的男人，阿凯摇晃着身子，去央求人家，于是那个男人把阿凯妈妈带到了城里。
对于把阿凯一个人留在村里，阿凯妈妈很内疚。可阿凯说，没事，会照顾自己，只要妈妈幸福了，他也就幸福了。
在那个男人的帮助下，阿凯找到了一个残疾人福利厂。工作是替厂子看门，一个月休息四天。阿凯高兴死了，除了上班就是回家，从来不去城里妈妈那个家。那个男人说，阿凯你为什么不来城里看妈妈？阿凯说，来了妈妈会没面子。阿凯妈妈知道后，哭了。但阿凯似乎很开心，说，妈妈你休息时可以来看我的呀！阿凯妈妈激动地说，阿凯终于长大了。
“阿凯，这么多年了，你有多少钱存下了？”车上的人还是这样在问。
“三.....万，多了。”阿凯伸出手指摇晃着。
“现在去看你妈，不会让你妈没面子了？”问的人很清楚当初阿凯家的事。
阿凯脸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不......会了，现在......妈妈......很......好，我们......一家......都好。”
我突然觉得对阿凯有些陌生，虽说同一个村，我也好久没去过阿凯家里，但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他家的情况。据说阿凯一个人在村里，别看他是个站立、走路都不平衡的人，家里却弄得干干净净。阿凯妈妈每次回家，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再加上城里待久了，面容、皮肤也光洁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几岁，竟惹得村里一些老娘们羡慕之极。
车终于到了城里，阿凯跟我打了个招呼，提起了随身带的一些东西，摇摇摆摆地下了车。看他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我心里露出一丝欣赏。我看着他远去，仿佛看到他那张笑脸始终面对阳光，他的脚步坚定而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