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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感恩•圆梦

2022-01-07叙事散文朱莹霞
感恩圆梦 ■文/朱莹霞一次移民搬迁区的走访,将我的心拉向遥远的记忆。记忆里,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感恩•圆梦 ■文/朱莹霞 一次移民搬迁区的走访,将我的心拉向遥远的记忆。记忆里,我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我无数次的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家在学校门口,坐在教室里,也能透过窗户看见妈妈灿烂的笑容。
(一)我是山里的孩子
二十六年前。
黄昏,我迎风坐在屋后的山梁上,山川下隐隐约约的灯火渐次亮起,我的心却渐渐灰暗。再有两天就要开学了,妈妈今天下山还能找到我住宿的地方吗?山风,吹起我黝黑的短发,有发梢戳进眼睛。泪水,无法抑制。
山里那间低矮的小土屋,称之为学校。学校里只有一位老师,教着全学校一至四年级的所有课程。五年级开始,若想继续读书,就得到十多公里的山下去。山下学校也没有住宿条件,上学的孩子只能借住在亲戚家。很多人家,山下没有亲戚,或即使有亲戚,也因各种原因不让借住,所以,山里的孩子学龄最多也就是四年级。
我的姑妈舅舅家都在山下,所以,我幸运的成为山里唯一一个去山下读书的女孩。只是,一旦成为唯一的时候,总会招来各种冷嘲热讽。且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走出大山,来回奔波在山头上,父母原本就承受着无与伦比的担忧与牵挂。可就在那冷热交替、内外交加的煎熬中,瘦弱的妈妈还硬是将我送出去,让我念了两年书。现在,小学毕业要上初中了,我还能是村子里唯一的幸运儿吗?每次临近开学,妈妈都要上上下下,往返来回到山下亲戚家,费尽口舌去为我找住宿,这次能找的到吗?
妈妈前天从山下回来,看着妈妈暗淡的目光,我不敢多问,赶紧给妈妈倒了杯水。妈妈顾不上喝水,拖着疲惫的身子,无精打采径直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肩膀说:孩子,你姑妈舅舅家我都问过来了,他们没有一家同意让你住的,怎么办呢?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妈妈看似在问我,其实也在问她自己,怎么办呢?从妈妈进门,就知道这结果,可当妈妈告诉我时,心里还是“腾”地一声,重重地疼。听着妈妈从胸口呼出的那一声沉重,我想也没想地对妈妈说:妈妈,我谁家也不住,就从山里来回跑吧。妈妈被我吓了一跳,扳着我肩膀急急的问:你说什么?从山里来回跑?来回近三十公里的路,你怎么跑?我看着妈妈的激动,反而平静地笑笑说:我给老师说说,早自习和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可以不上,赶天黑可以上山回家的。
妈妈用双手紧紧地捧住我的脸,端详了我一会,有泪,从妈妈布满血丝的眼眶涌出。继而,妈妈紧紧地抱住我,沙哑着嗓音说:孩子,只要你有这个信心,那我明天再去求求他们,万一还不行,就问问你姐夫,去你姐姐那儿住。你姐家离学校虽然得走四五十分钟,总比上山三个小时的强。
我和妈妈抱头痛哭。我是山里的孩子,山里的孩子上学难。这难,不是一个家庭,更不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孩子所能改变的。
天黑了,下山去的妈妈还没有回来。
山川下若隐若现的灯火已呈大面积扩散开来,那忽明忽暗的灯光啊,能为妈妈的来路提供一丝亮光吗?山路崎岖弯转,我的妈妈,夜黑风高,你一定要小心走路。
山风,吹干了我的泪。
黑夜的寂静中,坐在山梁上的我,恍然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家搬到了山下学校的大门口。我和姐姐们一起背着书包,嬉嬉闹闹的去上学。一放学,不出校门,就能看到妈妈灿烂的笑容。
(二)山里孩子不怕山
开学了,我住到了姐姐家。
姐姐家离学校不是太远,四十分钟的平坦路程对走惯山路的孩子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尽管走路不怕,但毕竟时间限制,所以中午放学是回不了家的,只有早上上学时,带上中午所吃的馒头,每天就着学校门前河里的泉水应付饥饿的肚子。每周末,最后一节自习课也是上不了的,我要在自习课的时间里上山回家。
那个周末,当我从学校赶到姐姐家准备收拾点东西上山时,姐姐和姐夫正在为家务事吵架。那一架,吵得很厉害,姐姐的婆婆、公公还有姐夫都用言语攻击着姐姐,而不识几个大字的姐姐气得连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坐在屋子里哭。看着姐姐的委屈,寄人篱下的我也只是坐在姐姐身边,陪着她流泪。
等他们闹够了,闹累了,姐姐也平息了点后,我才说要上山回家去。冬天的天,黑的早,姐姐自然不让我走,可倔强地我,含着眼泪,在姐姐的眼泪里,走出她家大门。
天,确实不早了。
从姐姐家出来,要走大约半小时路程,才能到达山根。我加快步伐,小跑似的向着山路跑去。快要到山根时,后面来了两个骑自行车的回族人,他们车坐上捎着几张脏兮兮、血淋淋的羊皮。两人经过我身边时,一边回头冲着我笑,一边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在说着什么。我隐隐有些害怕。
而当我到达山根,刚上了一小段山路,走上一个小土梁时,猛然发现,那骑自行车的两个人在离我五十米开外的山路上,各自扶着自行车站着,他们依然叽叽咕咕说着回语,依然不怀好意的冲着我笑。我的心骤然间抽紧了。我也停下来,装作不在意的回望着来路。
他们站着不走,我也不敢走。就那样站了足足有十分钟,他们才转身推着自行车向上走去。
山上的路,有大路小路之分。大路上尽管崎岖不平,但宽度可以容一辆架子车通过,而小路,只有一人之宽。趁他们推着自行车走向大路拐过弯时,我迅速抄近路从小路上向山顶跑去。
是的,是跑。山路几近垂直的角度,十四岁年龄的我,用全身的力气,全部的精力,手脚并用连爬带跳冲向小山顶。我知道,在整个山路中,只有那一段小路和大路分别在一座大山的左右两侧,也只有那一段小路和大路分离的距离最长。也就是说,我只有那一个机会,需要在短时间内避过他们的目光,跑到他们的前面。
跑。山路上的奔跑。嗓子冒烟了,心,咚咚咚咚的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张口,长长地吸气、呼气。双腿再也不知道困,不知道酸,不知道疼。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争分夺秒跑在他们的前面。必须跑。
庆幸的是,当我喘着几近断了的那一口呼吸,跑上那座小山时,向下看,他们推着自行车还在下面盘旋的大路上努力地上着。我不敢怠慢,稍作歇息,接两口气,继续顺着山路向上跑去。
僻静的山路上,再没有一个人影。天渐渐黑下来了,我孤独的跑在山路上,已容不得害怕。
一次次回望,他们始终在我后面,即使偶有平坦的山路,他们骑上自行车赶路,我也没让他们再超过我。我以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果断及双腿的力量,跑过了那一场心惊胆战。
当黑夜完全降临的时候,我终于登上了我家房后的山梁。在迈上山梁的那一刻,我扑腾一下跌坐在山梁上,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
等哭够了。漆黑的山风中,我静坐。我需要平复自己的情绪,需要微笑着回家,微笑着面对为我牵肠挂肚的妈妈。山里的孩子不怕山,但怕妈妈的眼泪。妈妈因我上学而受的冷嘲热讽,曾屡屡灼伤我幼小的心灵。我,不能再让妈妈为我流泪。
繁星满天,多像妈妈的眼睛啊。
迎着山风,我又想起了我的梦,有朝一日住在学校附近的梦。我多想,每日每夜撒娇在妈妈怀里。我多想,每时每刻让妈妈守在我身边。我多想,和其他同学们一样,每日放学,有妈妈依在门边,等我回家吃饭。可是,我是一个山里的孩子,这一个个简简单单的想,就只能是梦想。有时,梦想多了,连想都不敢想了。
生活,容不得我矫情。苦笑。
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我微笑着向家跑去。
(三)他们,也曾是山里人
二十六年后。
我随同县作协成员来到西靖镇移民搬迁区的感恩新村。
感恩,当一个村子以“感恩”命名时,感觉有一股盛大的温暖与恩情,弥漫在村子的每一处角落。有恩,才能让人有感觉。有恩,才能使民众感动、感谢。而什么样的恩,大到非得用“感恩”来命名一个几百户村民的村子呢?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这恩,岂止是一滴水,而是一片汪洋大海啊!因为这恩,来自政府,是一项纵深推进全县双联富民行动的生态移民暨 “下山入川扶贫开发”工程。这项工程将县城南部山区近五万贫困群众易地搬迁至地势平坦的川区,当然也包括我的家曾所在山区的村民。
这里也曾是一片荒凉的滩地,黄沙漫漫,杂草丛生,人迹罕至。而现在,一排排红顶白墙的砖瓦房平地而起,一棵棵或高或矮的树苗葱绿在路左路右、一簇簇或红或紫的鲜花围绕房前屋后。此地搬迁由于是政府统一规划,集中安置,所以每一家房屋、院落的大小和布局都是统一的。房屋前里圈用红砖围起了一堵一人高的围墙,外圈用木质材料扎成篱笆。篱笆上半截是纯白的,下半截以波浪状涂成了翠绿色,天蓝色的铁质大门有的敞开着,有的微闭,有的关着,大门两边及院内都种着各种花卉。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气象。
我们一行十三人走访了三户村民及鸿胜蝎子养殖基地。
进入每一户村民家,都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虽然都是从山区搬来的,但经过几年的奋斗与拼打,不管从屋内家具的陈设,或是村民的穿着打扮,还是其言谈举止,都已找不到属于山里人的土气与木纳。
说起搬迁,村民李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当初政府工作人员开始动员搬迁,他们是有顾虑的,大半辈子靠天吃饭的日子过惯了,这冷不丁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啥养活一家老少。但是想到孩子们上学困难,人活一世,奔个啥?不就奔个孩子们有个好的前程,有出息吗?所以,为了孩子,他们放弃了世世代代窝着的老屋,放弃了山间的羊肠小道,依照政府的安排,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居室,在这儿安了家。
刚搬来时,他们不会浇水,不会割麦子,是镇上的帮扶干部和驻村大学生村官面对面的示范,手把手的教,才使他们学会了一项项技能,一步步摆脱贫穷,过上了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孩子出门就是学校,病了出门就是医院的安稳喜乐的生活。
村民张是一名兽医,从山区搬迁至这儿后,在政府各项优惠政策的帮扶下,发挥自己的特长,办起了暖棚养殖。还有蝎子养殖专业户主,他们都曾是山里人,在搬下来的短短几年时间里,从当初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大规模养殖,都源于那一份大恩。他们说,现在的日子有了活力,有了盼头,这就要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每一位为他们的生活付出辛劳与汗水的政府工作人员。
驻村大学生胥村官告诉我们,他在感恩新村待了三年,每家每户的基本生活情况他都了如指掌,最近几年的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已将山区搬迁来的几户还未脱贫的贫困户纳入为重点,力争做好“一对一,全覆盖”的帮建工作,引导贫困户在迁入地就业创业,促使移民搬迁群众逐步走向致富之路。
看着年轻帅气、信心十足的胥村官,我不禁感动。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在这个村子待够三年就要被调走的村官,他以自己的热忱,将自己的青春与精力,与这些从山区搬来的非亲非骨、素不相识的村民紧紧相连。他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的何止是我一人。看着一个个精神奕奕、将喜气挂在眉梢的村民,我不禁为他们高兴。他们,也曾是山里人。他们,也曾经受着生为山里人的种种苦难与不便。他们,也曾有过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的焦急与无助。他们,也曾做着有朝一日成为川下人的美梦。现在,他们的梦实现了,我小时候的梦也变成了现实。尽管搬迁于我个人来说迟到了很多年,但能让这一代的孩子们,不再遭受我所经历过的罪,这已很好。不是吗?
当我们的车子驶离感恩新村,径直便上了村边的金大高速公路。一路上,还有搬迁村“阳光新村”、“圆梦新村”,都像一个个的世外桃源,以一幕幕崭新和谐,整齐划一的村貌示向众人。
感恩。圆梦。多好的村名。
感恩政府政策,圆梦每一个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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