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最终是一个又长又远的梦
2022-01-07抒情散文文珺
故乡,最终是一个又长又远的梦冬天的田野,安静的如一幅素描画。田野,空而旷,风吹旷陌鸟影稀,说的就是这样的日子。风还不甚凛冽,空气中,有某种植草的枯香味,一定是那一蓬一蓬的杂草了。最多的,还是芨芨草。一埂又一埂,就像农人遗忘在田野里的故事,这……
故乡,最终是一个又长又远的梦
冬天的田野,安静的如一幅素描画。
田野,空而旷,风吹旷陌鸟影稀,说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风还不甚凛冽,空气中,有某种植草的枯香味,一定是那一蓬一蓬的杂草了。
最多的,还是芨芨草。一埂又一埂,就像农人遗忘在田野里的故事,这些故事,早些年,曾被一些老人拾起,编进背篓,结进篱笆,扎进扫帚里,但这些年,只有这样荒芜着,就像不远处的村子,散乱的,身不由己的听任着季节的风,把它吹的越来越老。
一些找不到籽食的雀鸟,远远的飞来,落在芨芨草细长的茎上,急急地啄几口,又飞走了。
而我,只迷恋这一埂又一埂芨芨草的风情和妖娆,顾不上脚下厚厚的塘土,在一道埂子上爬上爬下,想从不同的角度,把它们的影子留在手机里,以便我在离乡的日子里,安抚流离不安的灵魂。
这几乎是这几年做的最多的一项功课了。春夏秋冬,无数次的回到故乡,就像那不知疲倦的杜鹃鸟儿,要把生我养我的故乡,啼叫成一幅古旧的画,贮存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我常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觉得迟早有一天,我终将再也回不到故乡,故乡最终会变成一个又长又远的梦。
那一道道的田埂,一块块的地,即使几十年后,我还是清楚的记得它们的名字,达家地、西高田、灰地……,甚至,还记得那些野草,最喜欢长在哪道湾里,那棵树上,喜鹊最喜欢落窝,鸽子常飞来飞去。
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一只飞翔在田野里的鸟儿,春看花开,夏看草长,秋看云飞,冬看雪飘,今世,我远去又回来,只为了寻找遗失在故乡的田园梦。
春天,即使工作生活的高原,还是一派萧瑟景象,我也能敏锐的感知老家田埂上的变化。
地头上那棵老柳树,一定又长出了嫩黄的芽穗,树干上,也一定抽出了新的枝条,而新一年的燕子,一定又落在在老院子的屋檐下。
那一块小小的苜蓿地,还是父亲在世时种的,一年一茬,或是一年几茬,都用来喂养我们家养过的那些牛和羊,先后养过黑白花、黄白花、西门塔儿牛,还记得那些牛的名字。黑白花,就叫黑白花花,黄白花就叫黄白花花,叫的久了,牛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一声,就抬起头来看一下,目光清澈而温顺,令人想起世上的好人。
最多的时候,牛养到了三头,一年卖二、三头小牛,就会使家庭条件得到很好的改善,我们上学和买书,都不成问题。父亲和母亲用勤劳和辛苦,给我们换来了一份殷实的日子。
母亲把那些苜蓿一茬茬割回来,一部分喂牛,另一部分储存起来,供牛们过冬吃。
最后养过的一头牛,叫老黄,它在我们家八年了,简直就是家里的一个人。它先后生过六头小牛犊,但最后一头,生下来就带有残疾,前腿的关节处长了二个大包块,越长越大,甚至影响到了小牛的行走。
那一年,家里的地,已经给别人家种了,那一块地里的苜蓿,也归到了别人那里。母亲再不好意思去地里割草,牛就养不成了,只好要把老黄和小牛一起卖给牛贩子。
牛贩子来拉牛的那一天,老黄一天什么都不吃,木呆呆的站在寒风中流眼泪,小牛浑然不觉,还在野地里跑来跑去。
下午,贩子的车来拉牛,老黄扽着缰绳不上车,牛贩子用带刺的鞭子抽打,牛的眼里泪水一股一股往下淌,母亲也哭了起来。
小牛已经被拉到了车上,老黄牛绝望的吼叫了几声,踏上了高高的贩卖车,在瑟瑟的寒风中离开了。
从此,院子就空了一大半,那一块苜蓿地,也被种地的人家挖了,种上了苞谷。
第二年春天,我还是按时到了那里。记忆中,那一块地,有最早开出的后娘花和黄花郎,那些紫色或黄色的小花,曾无比温馨的温暖了我思乡的梦。
但横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块板结的地,大大小小的土坷垃,堵在我的心上。我在那块地头上站了很久,觉得心的某一个地方被挖了一个窟窿,有一种空旷的疼痛。
又转到了果园里,想看一下,老杏树是不是也发芽,要开花了。这棵杏树,在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成长的过程中,带来过无尽的欢乐。
春天的时候,它开出芬芳而馥郁的花朵,引得刚刚睡醒的蜜蜂,在它的枝下,嗡嗡的飞上好久。
孩子小的时候,非常的喜欢捉蜜蜂,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子,仰着脖子站在树下。父亲接过瓶子,对准一只正在专心吸吮花蜜的蜜蜂,等它钻进去,把瓶盖塞紧,然后递给孩子。孩子看着蜜蜂在瓶子里乱转,开心的笑,但过一会儿,父亲又从孩子手里要过瓶子,把蜜蜂放了,然后告诉孩子,蜜蜂是对人类有益的生命,是不能伤害它们的。那时,树上,杏花在开,树下,父亲在笑,孩子也在笑。
有一年,杏子结非常的繁密,连最低的那个丫枝上,也结上了杏子。我举着孩子站在树下,长着嘴巴,直接咬杏子,一吃一包蜜,甜到了心底里。树下的草丛中,熟透了的杏子,落了一厚层,连鸟儿们都不屑啄它。
如今,果园空空,老杏树已被砍到了,它作为一截木头,横在果园一角,静穆无声,只在一个结节处,努出一个新芽,作为它曾是一棵树的象征。
还遇到了一只野兔,看到贸然闯入的我,十分惊慌,转过头看了一眼,就飞也似的跑开了。野鸡伏在墙角的芨芨丛中,神情紧张的看着我,装作没有看到,轻轻的走了出来。这里,世界是它们的,一切的闯入,都是一种冒犯。
夏天的一天,我正在一道田埂上转悠,忽然看到埂子底下,有一丛野豌豆花非常妖娆,踩着绊脚的杂草走过去,打算拍几张照片。突然,一只野鸡扑啦啦飞起,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几只小野鸡,惊叫着连跳带飞的从草丛中跑起,又被杂草绊住,连着摔了几个跟头,惊恐的叽哩哇啦大叫。
一时,感到十分的不安,只好伏在草中一动不动,等待它们走过,但低头一看,一个铺着些许羽毛和花朵绿草的窝,已被我踩到脚下了。
地头上的草,真是一年比一年高,一年比一年茂密了。熟悉的那些田埂,几乎都找不到了。没有人收割,它们肆意的生长着,甚至,野草的脚步,已蔓延到了不远处的村子里。一些空了的院落里,杂草已走到了墙头上,房顶上,大炕上,锅台上,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村庄终会被这呈凶凶之势的野草,完全占领呢。
远处,绿油油一大片,一些地里,被人们种上了冬麦,在这几近荒芜的田野里,显得很显眼。认真判断了一下,这几块地,都是被别人包种的。包种了人家的地,就想获得最大的效益。种了冬麦,明年初夏就可以收割,完了还能种上秋菜籽,或是洋芋等生长期比较短的作物。
冬麦,在我们那里已经有好多年不种了。之前,人们都怕把地种乏了,夏收过后,若下过几场秋雨,就会扳了麦茬地,撒上荞麦、豌豆等低肥作物,这些作物,有些收割,有些就那么留在地里做绿肥,给土地增加肥力。但如今,土地给了人家种,就由不得自己来说话了。大把大把的化肥洒进地里,种完了麦子种油菜,拔油菜种冬麦。其实,地和人一样,也会疲惫的,到了冬天,得缓一缓,得歇一歇,得藏一藏,但有谁又会考虑这个事情呢。
这次回家,又听说了一件事情,政府下令,要把家里的大土炕拆去,用新的更加洁净的能源来取暖,大概就是沼气吧。
年轻人欢欣鼓舞,觉得再也不用像过去一样,用柴草粪沫辛辛苦苦烧炕了;老年人忧心忡忡,一方土炕,在一个老人的心中,就是生命的来处和去处,出生于土炕,最后,要躺在土炕上,才能闭上眼睛,
如今,连这一方土炕梦,也要被某一种现实泯灭了,可以想象,内心是多麽不敢,但谁又能阻止得了历史滚滚向前的步伐呢。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们熟悉的一切,终将会消失,我们熟悉的家园,终将会成为一个永久的梦。
而我,最终是一个过客,尽管,我一年无数次的来故乡,目睹着故乡从熟悉、亲切,而变得陌生、疏离,但它还是心中最亲的地方。
人的一生,就是一个寻找的过程,从最初的离开,到最后的回归,本来,就是一个又长又远的梦。
田野里,种上了冬麦
杂草,已经蔓延到了老院子里
空旷的田野,也是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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