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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土怀旧系列之十一:走村串户的货郎担

2022-01-07抒情散文于文华
文/于文华人到中年,心中总免不了升腾起一种怀旧的情愫,记忆里总是回味咀嚼起往昔生活的一些难忘抑或酸涩的画面,再加上我居住县城,每每回到老家,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一草一木,都会勾起我对过去往事的怀念,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在我的脑海深处,好像一直有个……
    
文/于文华
  人到中年,心中总免不了升腾起一种怀旧的情愫,记忆里总是回味咀嚼起往昔生活的一些难忘抑或酸涩的画面,再加上我居住县城,每每回到老家,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一草一木,都会勾起我对过去往事的怀念,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在我的脑海深处,好像一直有个声音在萦绕,在轻轻敲响:“咚咚、咚咚”——清脆、悠扬、感人、难忘,这声音闲下来就会不知不觉地悄然响起。这声音陪伴我度过了年少无知、无忧无虑的童年,度过了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少年,度过了追求知识、孜孜登攀的青年,走向生活负担沉重、上有老人要抚养下有孩子须教育的中年。但一怀想起弥漫在我心海,曾经给我童年带来快乐的拨浪鼓的声音,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觉,一种难得短暂的温暖而滚烫的感觉。

  大凡从农村走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乡村岁月走过的货郎担——担来了乡村向往美好幸福的希冀和孩子们的甜蜜梦幻,担来了少女尤其置办嫁妆姑娘的甜美渴望以及妇女们居家过日子的渴盼,担来宁静乡村里难得快乐时刻——将苦涩的日子装饰的花花绿绿,色彩绚丽,将单调寂寞的心壁招惹的充满温馨。
影响中的童年,家乡的小村是没有商店的,要买东西要到十几里之外的镇上买。那时又没自行车更不要说摩托车出租车,要去镇上,只能安步当车。孩子们手上又没钱,所以我们几乎很少去镇上,除非过年时候的看社火看大戏,但乡村里隔十头半月有流动的商店——就是卖货郎的货担。

  卖货郎一般为中老年男性。他们肩上挑着个盛满琳琅满目货物的担子,颤颤悠悠,走走停停地走乡穿巷。右手举着圆圆小巧玲珑的拨浪鼓,边走边晃动着,发出咚咚的声音,货郎一边摇着拨浪鼓,嘴里还一边吆喝着:“谁有废铁、废铜、骨头、牙膏瓶……拿来换东西了喽——”声调余韵悠长,回荡在平静的乡村院落抑或大街小巷。他们是那个年代里孩子最受欢迎的人,也是农妇们隔三差五极想见到的人物,虽然卖的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现在看来完全上不了台面,但却是人们居家过日子离不开的生活必须品。在物质贫乏、需求极少的年代,货担里的东西,都是些价廉物美、小巧实用的商品,有妇女用的针头线脑、绣花丝线、头上的装饰品,有大人小孩穿衣戴帽不可缺少衣服的纽扣呀、小绒线花朵呀、鞋上的扣环呀,有梳头的木梳箅子,有爱美的姑娘擦脂抹粉的小圆镜子香胰子抹脸用的香粉,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像火柴洋毛巾甚至学生需要的铅笔本子等等,更多的还是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比如爱吃的糖块,玩的巴郎鼓等玩具。每当听到那熟悉的“咚咚”声和货郎那韵味十足的吆喝声时,我们几乎都欢快地从家里跑出来,有手里抓着妈妈的长头发的,有手握废牙膏瓶的,有拎着实在无法修补的破铁锅的,有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些废铜烂铁的,有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骨头的,还有从家里的鸡窝里偷拿来的热乎乎鸡蛋的……从四面八方,一齐奔向货郎,你推我拥,抢着趴到货郎担子边,贪婪地往里面瞧,边看边指着担子里的货物。只听那嗲声嗲气的童音此起彼伏:“爷爷,爷爷,给我换块糖。”“爷爷,爷爷,给我换个泥公鸡。”“你干嘛推我啊,我先来的”。“我比你先来”。一个个吵着、嚷着、说着、笑着,你推我,我挤你,争先恐后,谁都想先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把货郎担子几乎要挤倒了。每当这时,担货郎的总会面带微笑,和蔼地说:“孩子们不要吵,也不要挤,每个人都能换到想要的东西的。”“来,孩子,把你的长头发,这是你要的麦芽糖。”眼睛盯着货郎担里面好东西的孩子,把手里抓的一团黑发——那是他母亲年轻的一点美好回味,是往昔青春岁月的一种怀恋,但经不住孩子的再三软磨硬抗,还是咬牙给了孩子,谁要他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呢?孩子把他母亲的长发递过去,高高兴兴地接过一大块麦芽糖,先指尖掐一小块儿,迅速地放入嘴里,再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咬着舔着。接着货郎又拿出一只五颜六色的泥公鸡,放在嘴边吹着,发出“瞿、瞿、瞿”的声音,要泥公鸡的孩子,迅速挤到货郎身边,把自己手里的废铁递过去:“爷爷,我要这只公鸡。”说着迅速从货郎手中抢过泥公鸡,放在嘴边美美地吹起来。我用一些骨头,换了十几粒豆子般大小花花绿绿的糖豆子,那糖放到手里一粒一粒像豆子一样,但感觉比豆子要甜美的多,好看几十倍!这种糖没有糖纸包裹,显得干净利落,可以径直进入口腔,一直将甜味滑入肠胃,甜到心里。那些寡淡无味的日子,那些吃了酸菜拌汤的吃食,因了几粒糖豆子的滋润和咀嚼,生活好像变得有了些甜蜜的滋味。我们有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的人手头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换到东西的人兴高采烈,神气十足,有些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了。那货郎担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走南闯北的生活阅历,酸甜苦辣的岁月风霜,使他明白或者说知道怎样灵活处理这阵势,只见他拿出担子里的糖豆子,给没有换到糖的人人发给一个,哄着他们离开,才能挨上大姑娘小媳妇们挑选东西,有的孩子就再趁机缠着家人要买这买那。小媳妇们手里攒着包了几层手娟的毛票,眼里溢满的是幸福和喜悦,是对未来日子的憧憬和渴待,挑拣着胭脂、香粉,扯几尺红头绳或是从没见过的彩带,还有各种各样的丝线——那可是一个姑娘做嫁妆不不可少的线,光红色就有粉红大红干红等好几种,黄色也是杏黄金黄绿中带黄几个式样……这些都是乡村女人的必需品。有些短缺的物品,货郎担会仔细地记下来,三五个月后,他会如约而来,带给你心满意足的货物。   我清晰地记得,我们村子里的大姑娘尤其是即将出阁的女子,对货郎担的到来,简直可说是欢呼雀跃、兴高采烈的,是望眼欲穿、是激动不已的。她们像是村子大槐树上那一群快乐的鸟雀,叽叽喳喳地飞到担子跟前,挑来拣去,一点也不像我们利索痛快。我们是冬天里的西北风,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她们可不这么好对付,会央求着那个年轻的货郎担一再降低价格,甚至要求送她们每人一个木梳或者什么。看着这么些年轻的漂亮的秀美的脸蛋,听着鸟雀般快活甜美的嘤嘤话语,有些货郎担就有些动心。挑选了大小长短不一的绣花针和小巧玲珑的顶针儿,再三比较、比比划划,好不容易选择好了几款丝带,临近交钱时没有带足够的钱,再三降价又退去了一根。像腊月出嫁的辣梅,还挑选了一些胭脂和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在那个日子到来后,就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嫁到另外一个陌生的村庄,和一生中唯一的男人白头偕老一辈子,过另外一种生活!(有些贫穷落后地区的姑娘,碰到能说会道、谈吐风趣幽默,又很会揣摩理解姑娘心思,长相有些英俊的货郎担,而家里的父母又绝然不会也不大可能同意这样亲事的,会跟着心爱的人私自远去他乡。家里的人夜晚不见姑娘回家,问遍了同一个村子的和她相好的,才知道和货郎担私奔了。但那货郎担就像田野里的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到哪里去找,即或找到又能够咋样?只能唉声叹气,期望着姑娘能和那“该死的”和和气气过日子)   等母亲姐姐们换了顶针发卡,看货郎挑起担子,孩子们心头便涨满失落,魂也像是被那货郎鼓牵走,走过大山,走向遥不可及的田野尽头,走得好远好远——不知不觉萌生了走出去看一看的强烈念头!   走村串户的货郎担,带来了乡民对外部世界的了解与认知,打开了一扇通向外面辽阔多彩世界的门户。识字不多、孤陋寡闻的乡亲们,多多少少通过他们认识到天地的深邃广博和生命的深沉隽永。见多识广、能说会道的货郎担,让寡言少语、老实木纳的乡村相形见绌,隐约认识到走出去“海阔天空”的道理,于是他们千方百计、费尽心思、节衣缩食地供孩子读书,就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长学问、见世面,到更辽远、更繁华、更亮堂的地方去增长才干,去历练人生。

  他们也有虽然贫穷但温暖的家,家里也有牵挂值得疼爱的妻子儿女,有自己的几亩薄田,但却祖祖辈辈选择了风雨里奔波、日月里跋涉的生活——活着就是为了不停地行走,就是为了给人送去快乐和满足。从和风细雨的春到炎炎烈日的夏,从满头黑发的青年到精力旺盛的中年直到老态龙钟的老年,从崎岖不平的山川到沃野千里的平原,直到哪天实在走不动了,才把沉甸甸的货郎担交付给自己的儿子,也或许就此打住。有鸡毛小店的地方,可以歇歇脚,喘口气,歇息一下。春夏一直到初秋,碰到荒郊野外,没有人烟的地方,树荫下、矮坡下甚至枯洞里也可以对凑一晚。没有人能够体察和感悟他们的寂寞、孤独?没有人能够知晓和领略他们的辛酸苦辣、爱恨情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

  是的,所有的苦痛只能够自己感受;所有的艰难只能够自己跨越;所有人生的酸酸甜甜也只能够自己一嘴一嘴品尝——没有人代替,没有人真真切切领悟,除非你自己!   文革结束后,随着改革开放的实行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乡村的小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再也看不到货郎那熟悉的身影了。但那“咚咚”的拨浪鼓的响声和货郎那熟悉的吆喝声,连同童年天真烂漫的快乐,保留着原汁原味原质原色的记忆,经过我们身体心灵的过滤,依然不可阻挠地悉数珍藏在心的最深处。   人生的重量与质量,除了自身的重量以及生活的历练,除了风雨的锻打,就是这些珍藏着的人生之路上各种各样的记忆了!
抚摸或者回味咀嚼着这些记忆,这些来自历史,来自自然、来自乡村、来自鲜活岁月的记忆,才不会在这个时尚飞速更迭商品繁华充足的时代迷失方向,才会更加珍惜生命和自然,才不会冷落春天的小草,善待无家可归的燕子,才会向那些苦苦跋涉在艰难生活之路上的农民工,投去理解的目光,才会以感恩的心态面对那些步履蹒跚的老人。 

  日月穿梭,春夏飞逝。给乡村送去针头线脑、零碎物品的货郎担,至今仍然卷缩固守在农贸市场的偏僻角落,不想抑或不愿走出人们的视野。按照凡存在即合理的命题,他们自有其生存的方式与理由,有他们来自祖祖辈辈的血脉传承与习俗。每次走进农贸市场,我都要特意去他们那里,为的是尽可能探求他们的内心世界,感知他们的喜怒哀乐、酸甜悲愁——他们依旧住在几元一晚的小店,只是白天固守在属于他们的摊位,不再走村串户,跋山涉水,风雨无阻,只是默默坚守,坚守心中不愿放弃的古老的职业。

  郎担是一缕清新自然的风,带给往日贫穷乡村未知世界的些许认知和了解;货郎担是一坛醇香的美酒,值得乡村仔细品味与领悟——即使他们走出了人们的谈论,即使他们淡出了人们的生活,还依然有人念叨着他、渴盼着他、想念着他,因为他们的到来,揣来了春花秋月的期待与质朴乡村的渴盼;货郎担是一支传唱在乡村贫瘠岁月里的歌,音符种在乡人向往幸福日子的心坎里,萦绕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酸涩里夹杂着甜蜜的记忆中。
       (全文4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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