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国伟一样，坦然活着
2022-01-07叙事散文圆圆饼干
和国伟一样，坦然活着国伟，是给我家盖房子的这个小建筑队的小人物，说小建筑队，是因为这个队伍才七个人，说小人物，是在这个小建筑队里，他是搬砖和泥，推沙子地纯劳力工，也叫“小工”。“大工”是专门拿瓦刀垒墙的，虽需劳力，但更是需要一定技术的活，……
和国伟一样，坦然活着
国伟，是给我家盖房子的这个小建筑队的小人物，说小建筑队，是因为这个队伍才七个人，说小人物，是在这个小建筑队里，他是搬砖和泥，推沙子地纯劳力工，也叫“小工”。“大工”是专门拿瓦刀垒墙的，虽需劳力，但更是需要一定技术的活，比小工轻松地多，但工资比小工要多一倍。而国伟，在小工中，也是拿工资最少的，别人一天六十元，他只能拿到四十五元，因为，他是个智障的人。
听说国伟父母早亡，跟着哥嫂一起生活，说到这里，自然会想到牛郎。一样的家境，但牛郎却能与织女有美丽的爱情，而国伟却与爱情无缘。智障的小伙子在村子里是娶不到媳妇的。也有好心人给国伟介绍过对象，但一见面，国伟还没坐好，人家姑娘就跑没影了，即使那姑娘长得很丑。国伟胖墩墩的，又邋里邋遢，站着还不如坐着高，关键是口齿不清，呆头傻脑，所以，至今三十几岁，也没人再管他的婚事了。
工头叫刚，平时大伙都称他刚头。刚头和国伟哥是朋友，因国伟饭量大，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国伟哥便让刚头领着国伟到这个小建筑队干活，挣些钱贴补家用。哥嫂对国伟的要求很是严格，绝对不准他喝酒，怕喝酒头脑更不清楚，若是出点意外无法向已逝的父母交代。并且工资不准他自己领，他哥要亲自来领，若是早上哥嫂因为忙大棚里的活做不了饭，就给他几块钱早饭钱，也算是国伟的零花钱了。
那天很冷，国伟却没有戴手套干活，看到他冻得通红的粗劣的双手，我急忙回屋找了副手套给他，他却连连摆手，摇头，嘴里还含糊地嘟哝着：“哥不让俺要别人的东西，拿回去，拿回去……”我笑他的执拗：“不是送给你的，是借给你的，用完了还我就行了。再说，也没人看见不是？”他将信将疑，前后瞅瞅，刚头和大工们都在房顶呢，小工们也没在跟前，没人看见。他嘿嘿地乐着戴上了手套，还紧忙地点头，或许是感谢我吧。
散工时，他走到最后，看看大伙都进屋吃饭了，急忙摘下手套放在窗台上，并给我打手势，证明还给我了。我心里暗笑他的愚蠢，但也忽而觉得，他好可爱，尽管智障，但他毕竟还懂得听话，还懂得有借有还呢。
饭间，大家都讥笑他狼一般地吃相，他只是嘿嘿地乐着，别人爱说啥说啥，自己吃好就好。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兜里摸索出折叠的齐整的十元钱，递给挨着他坐的刚头：“俺要买抹子，你帮俺买。”大伙都哄笑了：“买抹子干嘛，你又不垒墙，再说，你这钱哪来的？”国伟憋红了脸：“这钱……是俺哥给俺的早饭钱，俺没吃，俺要留着买抹子学垒墙……”大伙边吃边笑，根本没拿这当回事。刚头拍着国伟的肩膀说：“明天我给你带个抹子来，不用买了。”国伟拨浪鼓似的摇头：“俺要自己的，俺要新的……”刚头皱着眉头：“傻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呢！”他见大伙不理睬，左顾右盼的，把祈求的目光转到先生身上，先生会意：“国伟，明天我带你去买咋样？”国伟红着脸连连点头：“嗯嗯，好好……”又冲着端菜的我嘟哝着：“都好，都好……”
……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风雪要来到，今天要赶活让小屋竣工，本来五点钟散工，今天加班到了六点半，正要收工呢，国伟突然撂下推车大哭了起来，大伙还以为他被砸伤了呢，急忙凑上去瞧，也没看出有啥伤，刚头急忙追问缘由，国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更含糊了，大体的意思是，他早晨和同村的阿星说好，今天黑天要去还阿星的瓦刀，天都这么黑了，一定过点了吧，……说完接着蹲在地下抹泪，刚头哭笑不得，当即拨通了阿星的电话，让国伟跟阿星通话，国伟颤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晚了，呜呜——”也不顾阿星那边说什么，他倒是只顾哭，大伙更是大笑不已，还是刚头拿过手机，和阿星说了两句，回头又告诉国伟，阿星也在外边加班呢，也是吃了饭才回家呢。国伟这才转哭为笑，又嘿嘿的乐起来……
我没有追问国伟这种简单的想法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怕误了点挨打，挨骂，更深些想，也或许是一种承诺了就要兑现的简单的意识，再深一步想，那不就是讲诚信么？想到诚信，我暗笑起来，智力正常的人都难以做到的诚信，国伟能做到？想到这里又倏地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我反问自己，国伟为何就不能做到？我给国伟拿手套答应不告诉别人我做到了，国伟还我手套，也算有借有还，又何尝没有做到？只不过他不懂诚信的含义罢了，但他或许比我还清楚说话算数意味着什么。
总以为诚信是书本上很深奥的问题，与学生探讨这个问题时，我竟然还引用了大量的名人名言和典型案例来诠释，生怕学生难以理解。却没想到此刻竟然被国伟演绎地如此简单！我更加暗笑自己的迂腐了！
家里盖房，家外生意，半月时间地忙碌，先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以至于给客户打货款时，出了差错，把外省张家的货款打到了李家。几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再说这些客户都是电话和网银联系的，压根儿没见过面。李家会退回货款吗？先生很着急，这种事情新闻上曝光也不少了，即便退回，也得费些时日，费些精力的。先生怕我着急，只是轻描淡写地含糊地告诉了我，我说这半月我已经听国伟含糊的话习惯了，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平静的把电话打过去，让他退回，手续费我们出，看对方反应吧。大不了……，呵呵，大不了，咱把新房子卖了还账呗……说这些话时，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为了不再给先生压力罢了。
等到七点钟我接孩子回来，先生告诉我；李家说，不退回了，直接给张家打过去吧，这样可以节省跨省的手续费。
先生等待我的惊喜，其实我心里也是很惊喜的，但我却故作平静：“你给国伟买抹子了没有，答应人家的事别忘了。”先生扑哧乐了：“早买了，没看国伟别在腰里两天了吗？”我这才看到国伟腰上当啷着的抹子，他还不时地用手摸摸呢，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国伟真好……”
这些天，有了国伟，有了快乐，快乐中也便有了思索：人，缺憾再多，只要活着，坦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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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伟，是给我家盖房子的这个小建筑队的小人物，说小建筑队，是因为这个队伍才七个人，说小人物，是在这个小建筑队里，他是搬砖和泥，推沙子地纯劳力工，也叫“小工”。“大工”是专门拿瓦刀垒墙的，虽需劳力，但更是需要一定技术的活，比小工轻松地多，但工资比小工要多一倍。而国伟，在小工中，也是拿工资最少的，别人一天六十元，他只能拿到四十五元，因为，他是个智障的人。
听说国伟父母早亡，跟着哥嫂一起生活，说到这里，自然会想到牛郎。一样的家境，但牛郎却能与织女有美丽的爱情，而国伟却与爱情无缘。智障的小伙子在村子里是娶不到媳妇的。也有好心人给国伟介绍过对象，但一见面，国伟还没坐好，人家姑娘就跑没影了，即使那姑娘长得很丑。国伟胖墩墩的，又邋里邋遢，站着还不如坐着高，关键是口齿不清，呆头傻脑，所以，至今三十几岁，也没人再管他的婚事了。
工头叫刚，平时大伙都称他刚头。刚头和国伟哥是朋友，因国伟饭量大，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国伟哥便让刚头领着国伟到这个小建筑队干活，挣些钱贴补家用。哥嫂对国伟的要求很是严格，绝对不准他喝酒，怕喝酒头脑更不清楚，若是出点意外无法向已逝的父母交代。并且工资不准他自己领，他哥要亲自来领，若是早上哥嫂因为忙大棚里的活做不了饭，就给他几块钱早饭钱，也算是国伟的零花钱了。
那天很冷，国伟却没有戴手套干活，看到他冻得通红的粗劣的双手，我急忙回屋找了副手套给他，他却连连摆手，摇头，嘴里还含糊地嘟哝着：“哥不让俺要别人的东西，拿回去，拿回去……”我笑他的执拗：“不是送给你的，是借给你的，用完了还我就行了。再说，也没人看见不是？”他将信将疑，前后瞅瞅，刚头和大工们都在房顶呢，小工们也没在跟前，没人看见。他嘿嘿地乐着戴上了手套，还紧忙地点头，或许是感谢我吧。
散工时，他走到最后，看看大伙都进屋吃饭了，急忙摘下手套放在窗台上，并给我打手势，证明还给我了。我心里暗笑他的愚蠢，但也忽而觉得，他好可爱，尽管智障，但他毕竟还懂得听话，还懂得有借有还呢。
饭间，大家都讥笑他狼一般地吃相，他只是嘿嘿地乐着，别人爱说啥说啥，自己吃好就好。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兜里摸索出折叠的齐整的十元钱，递给挨着他坐的刚头：“俺要买抹子，你帮俺买。”大伙都哄笑了：“买抹子干嘛，你又不垒墙，再说，你这钱哪来的？”国伟憋红了脸：“这钱……是俺哥给俺的早饭钱，俺没吃，俺要留着买抹子学垒墙……”大伙边吃边笑，根本没拿这当回事。刚头拍着国伟的肩膀说：“明天我给你带个抹子来，不用买了。”国伟拨浪鼓似的摇头：“俺要自己的，俺要新的……”刚头皱着眉头：“傻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呢！”他见大伙不理睬，左顾右盼的，把祈求的目光转到先生身上，先生会意：“国伟，明天我带你去买咋样？”国伟红着脸连连点头：“嗯嗯，好好……”又冲着端菜的我嘟哝着：“都好，都好……”
……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风雪要来到，今天要赶活让小屋竣工，本来五点钟散工，今天加班到了六点半，正要收工呢，国伟突然撂下推车大哭了起来，大伙还以为他被砸伤了呢，急忙凑上去瞧，也没看出有啥伤，刚头急忙追问缘由，国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得更含糊了，大体的意思是，他早晨和同村的阿星说好，今天黑天要去还阿星的瓦刀，天都这么黑了，一定过点了吧，……说完接着蹲在地下抹泪，刚头哭笑不得，当即拨通了阿星的电话，让国伟跟阿星通话，国伟颤颤巍巍地接过手机：“晚了，呜呜——”也不顾阿星那边说什么，他倒是只顾哭，大伙更是大笑不已，还是刚头拿过手机，和阿星说了两句，回头又告诉国伟，阿星也在外边加班呢，也是吃了饭才回家呢。国伟这才转哭为笑，又嘿嘿的乐起来……
我没有追问国伟这种简单的想法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怕误了点挨打，挨骂，更深些想，也或许是一种承诺了就要兑现的简单的意识，再深一步想，那不就是讲诚信么？想到诚信，我暗笑起来，智力正常的人都难以做到的诚信，国伟能做到？想到这里又倏地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我反问自己，国伟为何就不能做到？我给国伟拿手套答应不告诉别人我做到了，国伟还我手套，也算有借有还，又何尝没有做到？只不过他不懂诚信的含义罢了，但他或许比我还清楚说话算数意味着什么。
总以为诚信是书本上很深奥的问题，与学生探讨这个问题时，我竟然还引用了大量的名人名言和典型案例来诠释，生怕学生难以理解。却没想到此刻竟然被国伟演绎地如此简单！我更加暗笑自己的迂腐了！
家里盖房，家外生意，半月时间地忙碌，先生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以至于给客户打货款时，出了差错，把外省张家的货款打到了李家。几万元不是个小数目，再说这些客户都是电话和网银联系的，压根儿没见过面。李家会退回货款吗？先生很着急，这种事情新闻上曝光也不少了，即便退回，也得费些时日，费些精力的。先生怕我着急，只是轻描淡写地含糊地告诉了我，我说这半月我已经听国伟含糊的话习惯了，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平静的把电话打过去，让他退回，手续费我们出，看对方反应吧。大不了……，呵呵，大不了，咱把新房子卖了还账呗……说这些话时，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为了不再给先生压力罢了。
等到七点钟我接孩子回来，先生告诉我；李家说，不退回了，直接给张家打过去吧，这样可以节省跨省的手续费。
先生等待我的惊喜，其实我心里也是很惊喜的，但我却故作平静：“你给国伟买抹子了没有，答应人家的事别忘了。”先生扑哧乐了：“早买了，没看国伟别在腰里两天了吗？”我这才看到国伟腰上当啷着的抹子，他还不时地用手摸摸呢，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国伟真好……”
这些天，有了国伟，有了快乐，快乐中也便有了思索：人，缺憾再多，只要活着，坦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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