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张薄薄的唱片

生命是一张薄薄的唱片
武志强

　　季节是一个悠久的故事，生命是一张薄薄的唱片，我的人生经历就刻录在上面了，原本厚厚的人生就这样被时间一点点压薄了。童年的天真无暇，青年的浪漫激情，中年的平淡忧伤，就都在这张唱片里面了。 　　地球旋转，日月轮回，生命那张唱片在转着，它看似周而复始，其实是正一天天地把我们推向远处，让我们告别了昨天。真想让地球停止转动，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而这是不可能的，无论这一刻有多么美好，或再来的一刻会多么令你惶惧。 　　如诗如画的生命已成为昨天的风景。我看见光阴里那张唱片就在我眼前无声地转着，它并不告诉我它已经转了多少圈，正在转第几圈，还将转多少圈。我在关注它的时候，只是想弄明白，生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一个露珠晶莹的清晨，草叶上，庄稼叶上，无数露珠在田野上歌唱。天光下，露珠流成了一条小溪，是一支明快的欢曲。野花开放了，虫子鸣得更响了。太阳的笑脸要出来了，那是一张圆圆的红通通的笑脸，在前面那片田野上方，在树梢上方，在一片村落屋舍上方，在一道炊烟上方，它看见了露珠，与这些露珠热情地打招呼。那些绿色看起来更显晶亮了。 　　时间流走带给我的灰暗的情绪被这些绿驱散了，我的心变柔软了，也在化为一颗明亮的露珠，要追随了这道溪水一路向前奔跑。原以为生命是一次奇妙的旅程，有许多美妙动听的音乐，现在看去着实平淡了许多。 　　生命到最后，我所能看见，所能得到的就是这一张唱片了，这张唱片被我随身带着，现在它转啊转，在播放着我的生命，生命成为了一曲悠扬起伏可以倾听的歌。我看见我有过的生命就这样又从唱片里流出来了，就像往昔的水回转，童年的星星，少年的花开，青年的浪漫，中年的忧伤。童年就记住的那颗星星还在天上那个位置呢。少年的花儿落了，因为我长大了。青年不再，我也不再浪漫。只有中年的忧伤是深沉的，浓得化不开似的，缘愁是个长。 　　一张薄薄的唱片，储存了这么多的记忆回声。童年时听过的歌犹然还在耳边，我似乎一直就在听着，而今又在听着。我还没有听够呢，少年急促的脚步就跟来了。就在少年满怀憧憬的时候，青年的那个他已要来一曲浪漫的舞步了。舞兴未尽时，容不得犹豫，中年的担子已压在了他的肩上。生命的进程真是不由你选择。 　　田野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凉爽湿润。放眼四望，满眼的绿色，扑面如风而来，凝重的绿色悦人眼目。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来一片浮云，云影被投放到大地上，云散后，阳光又明亮地照射在这里，大地更显亮绿了。这里的野花随意开放，与旁边的溪水相映成趣。远处公路如同一条白线，被葱茏的树木恍惚遮掩。 　　大地欣欣向荣，一派和谐争发的景象。有花朵缠绕在一株草上，开得很是妩媚妖艳，花香袭人，看到花，我就快乐。无名的花，生长在乡间，开放在乡间，不求被人记住。 　　看着这满眼的翠绿，我就心里喜悦，就想歌唱一曲。心底的那首歌或许早为这片绿准备了。绿意飘荡，如云如烟，如雨如雾，仿佛让人置身梦里。我的心情也被染绿了，一颗心痒痒的便想放飞自己，想让自己似水温柔，融入这绿中，再不醒来。遇到了一片花丛，我便走在花丛中，让花色花香驱走我心头的愁绪。 　　这个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生命是一张薄薄的唱片，唱响在天空，唱响在云朵里，唱响在溪水中，唱响在草叶花瓣上，唱响在我的眼底深处。在我走着的每一步，低头、抬头，或转身的一刻，生命这张薄薄的唱片，正被我不停的来回播放着。那些雨露中的枝叶有的已经泛黄。红色或黄色的果实累累的垂着。微风中季节显示着一个中年人的成熟姿态。
　　灌木丛中，竟也有几片新鲜的落叶，这薄薄的落叶，也是一张张树木生命的唱片，而今它凋落了，那为树木生命而唱着的歌声却宛若还在，听着，觉得就像是生命不息的咏叹调。
　　我来这里是要追寻一点生命的意义，看到一些生命的迹象。一只灰雀从草地这端跃到草地那端。在我脚步走近的时候，一些虫子的鸣叫停止了，但当我抬腿离开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虫子的鸣叫。我抬头望远，望向远处的庄稼地和那片静止不动的灰色天际。望远思悲，不过我内心倒是安静无扰的，我看到生命这张唱片就在我目光的远处转着。一片黄叶从一株树上掉下来了。看着爬过我手臂的一只蚂蚁又爬在一片草叶上，我就想说，生命是一张薄薄的唱片。草木的绿色在这里绵延向远方，直到灰蒙蒙的一片。我不能断定那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响自哪个方向。在经历了一番无可奈何后，我希望找到生活的主动性，把幻想让那片灰色一笔勾销。我必须明白生命的递进层次，我不能停留在原地凝滞不动。流水一般的光阴总是不会去等人的。山色凝重，天空云彩多变，倏忽之间，生命那张唱片已经转过了一圈。生命总在不经意中被刻录，等我们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晚了。我想透过枝叶交错的绿色缝隙，捕捉一丝生命的方向。 　　生命在经过千百遍的回首后，现在平淡了，安然了。这使我能有更多时间平静、安然地坐着，守着光阴。所守着的既有过去了的光阴，也有即将到来的光阴，当生命正在经历着的时候，你似乎也感觉不到什么。只有当你回首的时候，你才能看到自己留在往昔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影子。春日里，这影子就像在阳光里，在田野上，跟着那些花粉在跑着。 　　我记起生命来时的路，但更多的是我遗忘了我所走过的路，我是想啊想，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记忆的片断只有那么零星的一些，在分割着我对于往昔的印象。这同时也像一个收缩、归结，让生命的时光回到今天，回到此刻。告诉我，我现在所有的生命只有这么一点，就像是一张薄薄的唱片，在暮烟里，在晚风里唱起，在云朵里响起，被我听到。 　　天空就是一张大唱片，在不停的播放着什么，如果你注意聆听，就能听到，在那生命的低处依旧回响着生命的回音，像在提醒我什么。在天地之间，生命来过了，惟留下这一张薄薄的唱片。春华秋实，日月交替，踏着四季的脚步，我认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今世的花儿已经落了，前世的记忆，来世的风雨，就都在这张薄薄的唱片里了。 　　这张表面光洁的唱片，薄薄一张，却储存了许多。有一天回放出来，或荡气回肠，或婉约低回。这又是一张记忆的刻盘，就像时间在我们额头刻下皱纹。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有些是彻底遗忘，留在这刻盘最后的就是记忆的一缕尾声。但是我知道，即使我有一天都遗忘了，这张唱片也为我保存着。 　　当阳光驱散了草地上的露水，我躺在一面草坡上的时候，嘴里咬着一茎草，望着那上面枝叶间闪烁不定的阳光，感觉一切的生命都出自那点绿色，出自那片阳光，不用我动手，生命这张唱片已由它们为我制作好了，我认识到那个唱片里的自己与我眼里的自己有一点点一样，此刻，它正在我眼前不定的光波中无声地转着，转着。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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