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皱纹系列之一：彭哥的断掌纹
2022-01-07叙事散文敬一兵
皮肤皱纹系列之一：彭哥的断掌纹敬一兵有皱纹的地方只表示微笑曾在那儿呆过——马克·吐温我和彭哥走得很近，这是注定的结果。我读初二的时候他就在同一所学校读高一。我们班成立团支部，学校派他和另外两个女生当我们的政治辅导员。我和他的家同住在一个大院……
皮肤皱纹系列之一：彭哥的断掌纹
敬一兵
有皱纹的地方只表示微笑曾在那儿呆过
——马克·吐温
我和彭哥走得很近，这是注定的结果。
我读初二的时候他就在同一所学校读高一。我们班成立团支部，学校派他和另外两个女生当我们的政治辅导员。我和他的家同住在一个大院里。我们的祖籍是一样的。当然，仅有这四个条件还不够，还不能形成把我粘贴在他身边的吸引力。至关重要的第五个条件，就是他的手掌上有一条十分醒目的纹理，从掌心的左边一直伸展到右边。
看过这条纹理的人都会先吱地一声吸上一口凉气，然后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断掌纹！我第一次看别人说起断掌纹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态，十分好奇，便悄悄向别人打听断掌纹的事情。他们说，断掌纹只长在胆大包天性格强悍之人的手上，这种人打起架来不要命，下手特别凶残。要知道，那个时候在学校里，打架厉害的人，要比学习好的人更受男同学的仰慕。
平日里他来我们班上辅导的时候，总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再加上说话很斯文，身上永远穿的是洗褪色的中山装，我很难把他和断掌纹，还有喜欢穿黑色风衣，配墨镜的那些玩命人联系在一起。我还记得一天下午政治学习时，他让我念报纸上的社论。那篇文章特别长，念到我口干舌燥也没念完。他用肘碰了碰我的手臂，让我把报纸交给另外一个同学接着念。报纸交出去了，他用肘碰我的动作却还在继续，直到我一头雾水转过脸庞看他的时候，他才轻声说，拿去。他摊开手掌，断掌纹上躺着两颗长长的大白兔奶糖。我心里充满了万分的感激，几乎想要打个幸福的冷颤。如何回报呢？说真的，当时就想给他虔诚磕头，或者出手爽快地把我身上的银子捧给他。可是我身上没有银子，它们只在我的梦里让我拥有过。于是，我接过糖装进衣兜，然后摇摇晃晃用手极尽温柔地碰了碰他的手，情形很像《诗经》里唱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我还想顺便多看几眼他的断掌纹，可他却啪哒一声像按下锁扣一样合上了掌心，葬送了我的视线，也葬送了断掌纹令人畏惧的凶悍传说。
他不轻易把断掌纹亮给别人看。这个事实让我越来越觉得，他是一个温和老实的人，和凶悍之人才有联系的断掌纹，确实不该长在他的手心上。
虽然他的掌心上有条断掌纹，但一点也没有掩盖掉粗短的手指给手带来的笨拙印象。比如他喜欢用手握一截铅笔头在纸上画来画去的，这铅笔头短得完全消失在了他手的掌握中，可画出来的线条，总是弯弯拐拐，根本不听他的调遣。所以，他一直喜欢我用铅笔画出来的人物肖像，这让我在他面前很是自豪。甚至，当他坐在我身边看我绘画的时候，我就会故意炫耀起我的技术，要画弯曲线条时手就先握了笔在空中做一个圆弧动作才落到纸上，铅笔在纸上特别来神的时候，我故意不用眼睛看纸和笔而是看他。独享自豪的美好日子并不长，很快就被他的断掌纹瓦解在了我放学回家的路上。
我那天在放学路上边走边看一本神话故事。没走多远，书就被人抢了。抬眼看才发现那人是比我高两个年级的学生，他跑到一截旧城墙上面和一伙人站在一起嘲笑我，挖苦我，说有本事就爬上去和他们打架，打赢了就拿书走人，打不赢书就归他们。望一眼这伙牛高马大的家伙，我除了胆怯就只剩下急得想哭的感觉。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命悬一刻的关口处，彭哥放学走到了我身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伸出一根中指姆，先是竖立起来指着天的，然后才慢慢改变方向指向那伙人说：小杂种们，老子数到三，还不把书送下来，老子就把你们全部灭了！那伙人听见彭哥如此说话，抡起拳头一溜烟从城墙上扑下来打他。彭哥照准领头的家伙就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接着使了一个扫堂腿，接连扫倒了三个家伙。领头的那个家伙不服气，抹了一把鼻血准备再冲上来，结果又被彭哥一拳打倒在地。接着，彭哥骑在他的背上，抡拳一阵狂揍，揍得那家伙呼爹唤娘连连告饶。彭哥见我拿到了书，才离开那家伙的身体，对着他的脸把自己握着的拳头松开，把断掌纹亮给他看了一眼。
我也再次看见了他的断掌纹。
这回我突然发现，断掌纹多了英雄的气派，让我陡然间产生了敬仰。看着那帮家伙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撩起衣服的下摆，用右手做出弹琴的动作，嘴里唱道：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我陡然听出来了，这是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面的插曲。
他让我晚上去他家一趟。我点头并问有什么事情？他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我耳朵悄悄说，你见过我们楼上那位姑娘吧，你来后就把她的裸体画出来让我欣赏一下哈。
听完他的话，我也笑了。
他的话，让他的形象在我的眼睛里变成了三个部分：一是老实憨厚的脸，二是标准的学生身体，三是令人敬畏的带有断掌纹的手。
[ 本帖最后由 敬一兵 于 2011-9-10 08:50 编辑 ] 敬一兵
敬一兵
有皱纹的地方只表示微笑曾在那儿呆过
——马克·吐温
我和彭哥走得很近，这是注定的结果。
我读初二的时候他就在同一所学校读高一。我们班成立团支部，学校派他和另外两个女生当我们的政治辅导员。我和他的家同住在一个大院里。我们的祖籍是一样的。当然，仅有这四个条件还不够，还不能形成把我粘贴在他身边的吸引力。至关重要的第五个条件，就是他的手掌上有一条十分醒目的纹理，从掌心的左边一直伸展到右边。
看过这条纹理的人都会先吱地一声吸上一口凉气，然后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断掌纹！我第一次看别人说起断掌纹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态，十分好奇，便悄悄向别人打听断掌纹的事情。他们说，断掌纹只长在胆大包天性格强悍之人的手上，这种人打起架来不要命，下手特别凶残。要知道，那个时候在学校里，打架厉害的人，要比学习好的人更受男同学的仰慕。
平日里他来我们班上辅导的时候，总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再加上说话很斯文，身上永远穿的是洗褪色的中山装，我很难把他和断掌纹，还有喜欢穿黑色风衣，配墨镜的那些玩命人联系在一起。我还记得一天下午政治学习时，他让我念报纸上的社论。那篇文章特别长，念到我口干舌燥也没念完。他用肘碰了碰我的手臂，让我把报纸交给另外一个同学接着念。报纸交出去了，他用肘碰我的动作却还在继续，直到我一头雾水转过脸庞看他的时候，他才轻声说，拿去。他摊开手掌，断掌纹上躺着两颗长长的大白兔奶糖。我心里充满了万分的感激，几乎想要打个幸福的冷颤。如何回报呢？说真的，当时就想给他虔诚磕头，或者出手爽快地把我身上的银子捧给他。可是我身上没有银子，它们只在我的梦里让我拥有过。于是，我接过糖装进衣兜，然后摇摇晃晃用手极尽温柔地碰了碰他的手，情形很像《诗经》里唱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我还想顺便多看几眼他的断掌纹，可他却啪哒一声像按下锁扣一样合上了掌心，葬送了我的视线，也葬送了断掌纹令人畏惧的凶悍传说。
他不轻易把断掌纹亮给别人看。这个事实让我越来越觉得，他是一个温和老实的人，和凶悍之人才有联系的断掌纹，确实不该长在他的手心上。
虽然他的掌心上有条断掌纹，但一点也没有掩盖掉粗短的手指给手带来的笨拙印象。比如他喜欢用手握一截铅笔头在纸上画来画去的，这铅笔头短得完全消失在了他手的掌握中，可画出来的线条，总是弯弯拐拐，根本不听他的调遣。所以，他一直喜欢我用铅笔画出来的人物肖像，这让我在他面前很是自豪。甚至，当他坐在我身边看我绘画的时候，我就会故意炫耀起我的技术，要画弯曲线条时手就先握了笔在空中做一个圆弧动作才落到纸上，铅笔在纸上特别来神的时候，我故意不用眼睛看纸和笔而是看他。独享自豪的美好日子并不长，很快就被他的断掌纹瓦解在了我放学回家的路上。
我那天在放学路上边走边看一本神话故事。没走多远，书就被人抢了。抬眼看才发现那人是比我高两个年级的学生，他跑到一截旧城墙上面和一伙人站在一起嘲笑我，挖苦我，说有本事就爬上去和他们打架，打赢了就拿书走人，打不赢书就归他们。望一眼这伙牛高马大的家伙，我除了胆怯就只剩下急得想哭的感觉。
真是无巧不成书。在命悬一刻的关口处，彭哥放学走到了我身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伸出一根中指姆，先是竖立起来指着天的，然后才慢慢改变方向指向那伙人说：小杂种们，老子数到三，还不把书送下来，老子就把你们全部灭了！那伙人听见彭哥如此说话，抡起拳头一溜烟从城墙上扑下来打他。彭哥照准领头的家伙就是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接着使了一个扫堂腿，接连扫倒了三个家伙。领头的那个家伙不服气，抹了一把鼻血准备再冲上来，结果又被彭哥一拳打倒在地。接着，彭哥骑在他的背上，抡拳一阵狂揍，揍得那家伙呼爹唤娘连连告饶。彭哥见我拿到了书，才离开那家伙的身体，对着他的脸把自己握着的拳头松开，把断掌纹亮给他看了一眼。
我也再次看见了他的断掌纹。
这回我突然发现，断掌纹多了英雄的气派，让我陡然间产生了敬仰。看着那帮家伙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撩起衣服的下摆，用右手做出弹琴的动作，嘴里唱道：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我陡然听出来了，这是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面的插曲。
他让我晚上去他家一趟。我点头并问有什么事情？他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我耳朵悄悄说，你见过我们楼上那位姑娘吧，你来后就把她的裸体画出来让我欣赏一下哈。
听完他的话，我也笑了。
他的话，让他的形象在我的眼睛里变成了三个部分：一是老实憨厚的脸，二是标准的学生身体，三是令人敬畏的带有断掌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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