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如红豆总相思

　　一个无聊的人发呆，会忧郁而死；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会荒唐而死。
　　一人下雨的夜，我坐在窗前读一本无聊的书。外面是潇潇洒洒的雨声和滴滴答答的檐水，还有深不可测的黑夜。桌子上的书乱放着，我听着热闹的声音，似在思考又似在等待。突然就停电了。于是，蜡烛很关键地扭捏登场。那迷离的一点点光亮不停地闪烁着，让人感觉到的只是一丝暧昧而已。我的眼睛已然非常不高明，眼前那本书正好与蜡烛合谋，弃我而去。正是秋风冷雨，金戈铁马的秋声，让我陷入深深的无奈和自卑。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只能躲在一张纸后面，能不能藏身都拿不准，却虚伪得不敢承认自己有多么无聊。
　　我到底在哪？我看不清自己，我也想不起自己，最后我还是想起了一个人。她是一个敏于事而慎于言的女子，从来都把无奈和委屈深深地埋在心底，无限地夸张自己冷酷的力量。也有累的时候，然而她蔑视眼泪，蔑视一切分担，总是表现得异常独立和坚强。我不明白这种独立和坚强到底是好是坏。她似乎害怕瞬间失去独立与自由，包括一点毫无企图的分担也会是极大的障碍。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度而已。她对我也不愿多说，也许对我说也没有多大的意义。面对她坚毅而忍耐的眼神，我也不忍追问，唯有默默地注视。也许她并不知道这样坚持的原由。我还是粗暴的指责她分不清自尊与自卑、虚荣与需要，不明白这种坚持是多么空虚。她就靠着我的肩膀抽噎。原来，她是如此的敏感而又脆弱，如同穿着锁子连环黄金甲的巾帼英雄，依然是温润如玉的身心。我后悔了，为着她不曾轻易落下的泪，为着我的自私，我只是怕失去那份纯真的回忆罢了。难道我能告诉她该做什么怎么做吗？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我一点一点地恨自己，所有的想念便都带着浓浓的忧伤了。在这样的夜晚，她会做什么呢？读书吧，她是勤奋上进的人；睡觉吧，她有时候真像一只懒猫；必定没有想我吧。
　　在这迷迷笼笼的思念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烛光轻易地迷了眼睛。突然惊醒，灯花开得正灿烂，烛光摇曳着一个柔柔的梦。很快我就明白在深夜里丢失了时间的概念，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我糊涂地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该去做什么。这个用规定时间操纵一切的坏习惯在我身上显示了它的破坏力。蜡烛也不知道燃烧了多少，红光里我呆若木鸡。
　　长出了一口气后，我走出房门，早忘了下雨的事。果然，雨停了。屋外的土地上一汪汪的水迹，偷学了月亮的一点妩媚，争相摆出酷酷的造型。天何时晴了，一轮满月，仿佛一个金灿灿的梦，然而月光如霜。秋寒了，一切草木虫兽悄无声息，就像是做了一个梦突然醒了，还不相信自己做了梦，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努力回忆着。远处的山在月光冷酷的现实面前更加沉默，盲目集合在一起的玉米杆只会瑟瑟发抖自不必说，只有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偶尔说一两句却越显肃杀。在月光里默默的，还有天下所有做着梦的人。美梦总不想醒，但终归会醒的。在所有的亲人和深爱她的人全都为了这个梦流血或者死亡，梦就醒了。梦醒之后，面对着的依然是霜刃般的月光，依然残酷。也许真的没有人能说清楚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梦，可偏偏要做。当我伸出手也想承接一个金灿灿的梦时，月的霜刀让我血流满面。一个人的可悲就在于在自己的梦里轻易地受伤。村里谁家的狗嚣张地叫了两声。我一下子就很愤怒，跟个奴才有什么好说的，我知道回家的路。
　　推开房门，在暗暗的墙角我似乎看见了什么。凑到跟前，原来是几叶茅草，虽然柔弱却不屈不挠地生长着，看来钻进屋子不少日子了。屋外野地里的茅草，就凭借自己强大的根系把领地扩展到人类幽闭的堡垒中。山野之地真是荒唐，红砖竟挡不住几片草叶。也就是这几片草叶，让房子如古庙般荒芜了。我转身坐到椅子上，一只娇小的红狐安然卧在书桌上。在烛光里，我的书桌一如晚霞般灿烂。红狐皮毛柔软光洁，腰身不盈一握。眼睛并不大，黑色纯净的眼珠，十分迷人。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小嘴也微微上翘，嘴唇很薄，牙齿在一点丹唇中，越发显得晶莹洁白。耳朵略圆，簿如蝉翼，隐隐透着红光。红狐接受我的问候与爱抚，这山中的野狐，却为何这般柔顺。看得出来，一只失去山林失去家的狐。或许她忘记了自己是一只狐吧。缺失了归属，她就像我一样的无聊。两个无聊的人，一起喝烈酒、说疯话、做怪诗，绞尽脑汁摧残自己，以此掩盖内心的空虚。然后我就嘲笑红狐，连山林是什么都不懂，成天上窜下跳，都不知道自己做着什么为什么要做，就那一副草样，能做的做不好，想做的做不了。我的浅薄深深地伤害了红狐。
　　红狐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归于山林或归于深夜，选择回归或选择寂灭。蜡烛流着泪也要走，我的心荒芜了。我算什么呀？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我的心中真的连一根丝都抽不出来吗？即便有一份忧伤的思念也好啊，那也是足够温暖灵魂的牵挂。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0-16 15:2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