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雾

城市的雾
武志强

　　城市里起雾了，雾连着天，连着地，充塞在城市的每一个建筑缝隙里。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城市，而是现实的城市，迷茫的烟雾包围了这个城市，把周围的世界一笔勾销了，除了灰色的雾气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甚至也看不到自己，我只能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雾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虚无缥缈，而是实实在在的，可摸可感的。我的记忆里也有一团雾，我眼中的城市就是从我的记忆里走出来的，那是寒冷中的城市，如果说雾是默默无声的，那么只有我在雾中游动，感觉就像幽灵一般。

　　走在雾中，我不知道我现在何处，我只是出于本能地往前走，我看到雾中的一个街角，就像伺伏着生灵，这生灵随时会出击，来袭击我，让我防不胜防。我感觉雾并没有把我遮蔽起来，而是让我暴露在外面，暴露给那些隐藏在雾中的敌人，我必须得小心翼翼，有所预防。

　　我在雾中转来转去，不辨方向，心头的疑问一个个升起，我能走出这迷雾吗？或者我就不想走出，而把自己永久的留在这雾中。在雾中我看不见灯光，原先并不在意的灯光现在成为我的所求，但我知道，往往是我所求的偏偏就得不到，这是经验，也是事实。没有灯光，或者是有灯光，但我看不见罢了。在这样重重的浓雾中，我需要为自己在内心里亮起一盏灯。

　　我在雾中走着，不断涌来的城市的雾让我寻找灯光，迷迷糊糊中我就听到了一串笑声，雾中是谁在发出笑声呢？像是有女子在笑，银铃一般悦耳，也或许就是我留在岁月里笑的回音，我听到了那个往昔中年青的自己，在对我问候。我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在雾中，听到了这笑声，它来自遥远的地方，那或许也是一个迷人的地方。

　　我确实在从前是有过期待的，只是现在没有了，身上的棱角已经被岁月磨平了，失去了锋芒。用手摸着这雾，雾是虚无的，又是我摸不到的，只是在我眼前飘飘忽忽，缭绕纠缠不休。在城市的雾中走着，想到我经历的人生的迷雾，有过多少弯路，由于选择的错误，我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感觉自己已经走不出去了，只能停滞在这儿了。同样的错误我不能再犯第二次了，只是我已经丧失了选择的机会，再要改正已不可能了。

　　眼前的雾一团一团向我涌来，我有点招架不住了，我只能沦陷在此吧。但是心仍要本能的挣扎，为了存在，心的反抗其实一直就没有停止过。现在我需要谨慎的迈步，对方向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但眼前只有雾，我失去了参照物，无法做出判断。在这街上越来越浓稠的雾气中，我的视觉里一片迷茫，我能找到一个所谓准确的方向吗？

　　现实生活给我些许昏眩的感觉，我带着一种轻微的幸福感，认出了眼前的城市就是我正在生活的城市，在我放眼四望中，我看见了那些街角、商店、林立的广告牌，感觉时间在森林中错移动，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生活在何时，这种心头的迷惘就像是轻薄的雾在弥漫，在扩延，并把我包围在其中，往事、回忆纷至沓来。那一侧，更远的地方，应该就是我的故乡，但在此时我看不见了故乡，城市就是一个让你想着故乡，却又看不见故乡的地方。我穿过一条街道，进入一个更为开阔的地方，但这里的雾似乎更浓了。我的心里因此而更觉得空虚了。我不是来这里寻觅什么的，我只是要来感受什么的。这一切都是偶遇，正像我的人生与我遭遇，没有过多的理由。

　　一团雾，让我想见一只猫，睡着的猫，或许也是在梦里徘徊的猫，但猫会做什么样的梦呢？却又是我想不出的。我抚摸着猫的毛皮，那毛茸茸的感觉是虚幻的，仿佛我就是一只猫。猫确是神秘的动物，就像眼前的雾，给我神秘的启示，让我觉着我还在，时间还在延续中，就像是雾中的街道，静静躺着，或许在某些沉默之间已经走出了很远。我不像是生活在当前，而是生活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感觉我的时间还没有到来。
　　我的心头纠缠着一团雾，我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我掏出身上的打火机，“啪啪啪”的打了几下，打火机干冒火星，偏偏就打不出火来，再想以一个打火机的火又能照亮什么呢？于是我随手就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扔在了城市的一片雾中。在人生的雾中，没有人预告我，没有人指点我，没有人说，看，前面有一场雾在等着你呢。这些话，在我的生活中都没有的，我得自己摸索着道路往前走，在那些人生的迷雾中，我不也是这样走出来的吗？

　　我在雾里走着，脚底像是踩着太空步，浮飘飘的，没有了地心引力，像是在虚空里，是自己在向前飘游。一不留神，我的头就被碰撞了一下，一摸，才知是一棵树撞了我，树啊树，你为什么偏偏要站在这儿呢？为什么偏偏要站在这儿撞我一下呢？我摸摸疼痛的头，又拍拍树干。这是一棵在这里站立了很久的树，这棵很久站立的树终于等到了一场雾来，并在雾中碰撞了我，我们是有缘的，我仿佛听到树在大声的说，并因此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哈哈的笑。 　　我只当是一场玩笑，并没有真的要去怪罪这棵树，我只埋头去走自己的路，我必须埋头，有的时候要弯下腰身，把头很低的探下地面，才能在缭绕的雾气中看到脚下的地面，地面也好像是浮在雾中的。

在我的眼睛与路面之间充斥着雾气，眼前的路面若隐若现，看上去就像是浮在水面上的一块积木，漂来摆去的，很不稳定。我踩在上面，真担心迈错一步，就会掉到下面的虚无中，掉进一片黑暗无底的深渊里。这使得我走路不能照直走，不能像往常那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是或左或右，拐拐弯弯，东瞅瞅，西看看，上探探，下摸摸，但眼前都是越来越稠密的雾，除了雾，我并不能看到什么。我还得小心不被迎面的什么东西给撞上，所以我走路走的很艰难很缓慢，也许不应该叫走路了，而是在走雾了，像是在云雾里行走。以致都把自己走的晕头转向了，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我眼前是城市的浓雾，看不见前方，又没有灯光照明，但不走又是不行的，因为雾是越来越浓了，看那股劲儿，是要张开口，一口把我吞没了的，让我都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呼吸不上来，要喘息着。所以我硬着头皮也得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是不是就已走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距离我的目的地当然还很远。在城市的雾中，四周围是这样的静，静到了没有一点人声，没有任何机械的声响，世界就像是死寂了一般。 　　我忽然有些恐慌，感觉世界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于是我大声的喊着：“有人吗？有人吗？”没有回应，我发出的声音都被雾吞噬了，雾有一张无形的大口。所有的人都走了，城市里之剩下我自己，我感到了无助，绝望的有点想哭，我该怎么办？我走不出这雾了，我就要没出路，没救了。我想一屁股坐在地下，不走了，然后呢？等死？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终于，一个清洁工推着一辆清洁车走来了，他在雾中出现，我看见了他。他指给我道路，指给我光亮，他很熟悉这条路，光亮就在他身上，好像就是为他而生长的。我感激着他，一个劲地说着些感激的话，然后看着他离去。

　　一切看似迷茫，有几分的隐秘，却又亲切。我看见雾中的光亮了，在那光亮下面，雾中的草湿润润的，叶子也是潮湿的，发着亮。那其实就是路灯的光亮，在城市的雾中依稀，但执著的闪耀，像黑暗夜空的星光，我追随了那光亮向前走去。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0-10-13 08: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