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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荒原,更荒原

2022-01-07抒情散文何足道哉
从城里出来,大约经过30分钟的路程,过了收费站,就一头钻进了大山里。沿着山路蜿蜒前行,行驶约200多公里,便来到了一个叫做“岗子”的小镇。从岗子后山再盘旋而上,就是人们所说的“曼甸”了。这曼甸是名符其实的荒原,干旱、荒凉、贫瘠。站在莽莽荒原……
   
  从城里出来,大约经过30分钟的路程,过了收费站,就一头钻进了大山里。沿着山路蜿蜒前行,行驶约200多公里,便来到了一个叫做“岗子”的小镇。从岗子后山再盘旋而上,就是人们所说的“曼甸”了。
  这曼甸是名符其实的荒原,干旱、荒凉、贫瘠。站在莽莽荒原上,视线里反而看不见山了,所有的山头都匍匐在它的脚下,它就这样坦荡地铺展在你的面前。目力所及,便是蓝天。从没有见过这样纯粹而完整的天空。没有任何的遮挡,不见任何的烟雾,天空像一个透明的玻璃体,所有的边角都画出优美的线条,只有荒原的右边缓缓地垂落下去,而蓝天也随之落下去,落到云深不知处。
  山风顺着荒原刮过来,日夜不停息。没有了山的遮挡,山风愈加有力了,尖锐地呼啸着,横扫着荒原上的一切。放眼望去,整个荒原几乎不见植被,偶见裸露的石头也是圆圆的,在强劲的山风中发出锐利的啸声。这些圆圆石头也是被山风消磨的吗?
  顺着荒原再往北,就是著名的“皇家曼甸”。“皇家曼甸”属于“木兰围场”的一部分,是清王朝用来练兵狩猎的场所。每到夏季,这皇家曼甸就碧草连天,牛羊遍地,是旅游度假的好去处。而我脚下的莽莽荒原,却是一片荒凉之地。这里土层极厚,却是非常贫瘠。海拔高,滴水贵如油,加之无霜期短,一般的农作物在这里很难生长。北方常见的农作物如玉米,高粱等在这里并不常见。这里主要种植荞麦,小麦,莜麦等适合这里气候,土壤特征的农作物。其中莜麦在最主要的农作物。过去,由于这些农作物的产量较低,农民一年中几乎有半年断粮。现在,虽然荞麦,莜麦的价值不断被人们重新认识,价格也不断提高,但由于这里严重缺水,制约着粮食的产量。所以,靠种植粮食,这里的农民还是很难富裕起来。
  沧海桑田,岁月的脚步不曾停歇,可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贫瘠着,连年不断的山风呼啸着,不曾有任何的变化。山风卷着积雪,在山坡上呼啸。石头被磨圆了,植被被破坏了,这里几乎成了寸草不生之地。那些被山雨冲刷出来的道道沟壑,纵横有序地排列在荒原上,像一个瘦弱汉子塌陷的肋骨。我站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荒原,看着这片几乎寸草不生的土地,不禁心生悲凉。
  有一群羊从荒原的那边过来,羊的哞叫声此起彼伏,荒原顿时有了生气。放羊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实际的年龄。他身披一件白茬羊皮袄,黧黑、精瘦,脸上的褶皱如同荒原上道道沟壑,纵横密布。见到我,他停下脚步,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我说:“是本地人。”他嘿嘿地笑了,摇摇头:“这上下村子里的人我都见过,你,眼生得很。”我笑着指了指山梁右边,说“就是山下那个村子的。”他的头摇得更紧了。“那不是‘四大家’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见过我。这四大家是荒原中一个很小的村子,不过几十户人家。不通公路,只有一条山路出入,一年里很难见到陌生面孔。我在五六岁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短暂住过一段时间,距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光景了,他怎么会记得我?
  站在山坡上,遥遥地望见了那个小山村,静静地安卧在山沟里,像一只搁浅的小船。我凝神瞭望,过了几十年,竟然没有什么变化,却显得更加陌生了。
  听父母说起过我们到这里居住的原因。三年经济困难时期,政府号召在农村有亲有友的,都搬到农村去居住。我们一家就这样回到了父亲曾经的故乡,在莽莽荒原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四大家。从来没有人说起过这个村子为什么叫做“四大家”,只记得当时村子里有四个大院子,每一个院子都修有高高的门楼,有两扇大大的门。在这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有这样四个大院,几乎是一个奇迹,一个谜。那个高高的门楼,曾经是我们玩耍的场所,有我们快乐的时光。可惜,那几个高高的门楼在“文革”期间都被推倒了。现在想想,“四大家”名字的由来,可能与这四个大院有关吧。
  厚厚的土层,应该是很有利的自然条件,可这里厚厚的黄土层却没有富裕了这里的人们。这厚厚的土层无法涵养水分,加之干旱少雨,这里的最突出的困难就是水的奇缺。村子里只有一口水井,每到干旱季节,村子里的水井就干了。村子里的人畜用水,只好到村子后山下的水泉去取水。
  那个山泉曾经流淌过我童年快乐的时光。这个水泉是方圆几十里唯一可以见到流水的地方。泉眼就在山脚下一个很大的石缝里,那清澈甘洌的泉水汩汩流出,在石缝附近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水潭。每到夏季,村子里的孩子们就会到这里嬉水、捉鱼,孩子们打闹、嬉戏的声音就会响彻山谷。旱季来临,村子里的水井干涸了,人们就沿着崎岖的山路,用驴,马驼着各种各样的盛水器皿,或者肩挑着水桶,成群结队地往来。有老人,也有女人。只有这个时候,这荒原的山路上才会看见如此多的人,比赶集的人还多。那个时候,不知道大人们的艰辛,只感觉到很热闹,很好玩。
  天很冷,北风裹着积雪在村子里到处乱窜。村子里看不见行人。站在老宅前,仔细端详着这个已经很衰老的房舍,心情复杂。此前,这个院子由本家的几个兄弟们居住,据说他们早已经搬进城里谋生了,没有进城的,也到曼甸下面的小镇上去居住,这个老宅里的确是没有人住了。院子的大门,屋门都紧闭着,没有一点生气。房顶上的茅草早已发黑、发霉,有的地方被山风掀掉了,露出一块一块泥土,像一个斑秃,既难看,又伤感。村子里的房屋大部分都是用莜麦的秸秆苫房,这是一个很悠久的传统,不知源自于何时。过去村子里所有的房屋都这样修建。每到麦收时节,人们就会选择一些莜麦的秸秆,把那些已经有些陈旧、腐烂的屋顶换掉,人们叫做“苫房”。这莜麦的秸秆质地坚实、细腻,不易碎裂、不易腐烂;外表光滑鲜亮,泛出金灿灿的光。用这种方法修建的房顶,冬暖夏凉,还轻便,可随时更换,且经济实用。人们将选择好的秸秆一层层码在房顶,就像新建的一样,金灿灿的,具有一种古朴美。
  后来,有人从外面运来了瓦,人们觉得还是瓦好看一些,现代一些,那些经济条件好一点的就换掉了房顶上的茅草。于是,这个小山村里就会看见几间茅草房,几间砖瓦房,错落着、夹杂着,点点朱红,片片金黄,像一幅古拙的风情画。传统与现代就在这个荒原里的小山村有机地融合了。在悠悠过往的岁月中,传统的依然传统着,现代的继续现代着。这个小山村像一个标本,封存了往昔的岁月,也不断将新的时光留住。
  悠长的思绪就像那条山路,既清晰又遥远。我久久站立在曾经千百次入梦的老宅面前,却不想伸出手,轻轻推开那扇破旧的大门。就像一个梦境,不愿将它打碎。我知道,无论是否有人居住,这门是不会上锁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锁似乎就是一个多余的东西,是一个不诚信的象征。无论白天黑夜,无论贫富,这个村子里的任何一扇门都是不会上锁的,即便是久别不归。可是,我还是不愿推开那扇门,不愿将一个梦走成现实。有的时候,故乡就是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一个难了的梦。有梦,不是很好吗?那么,就让我的故乡,我的老宅,一次一次地进入我的梦里,永远,永远。
  重又站在莽莽荒原上。天色苍茫,太阳的余晖将这荒凉的原野做了温情的修饰,荒原所有的景物都被一片橘红包裹。风似乎也弱了,荒原上的积雪一片殷红,有点凄凉。
  这莽莽荒原真得成了一个梦境,一个遥远的梦境。
  2013-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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