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之青
2022-01-07叙事散文何也
真正意义上的秦腔经典非得经历乡野尘土的裹挟、粗俗民众的口谈,甚至于寒风暴雨的纠结之后才能脱胎换骨,和回归。就像它的程式,它的规避一样,无法甄越。比如青衣,就是这样一种能够回归经典的行当。面对青衣,心里总会滋生出抑郁和悲情。这种将人置于莫名的……
真正意义上的秦腔经典非得经历乡野尘土的裹挟、粗俗民众的口谈,甚至于寒风暴雨的纠结之后才能脱胎换骨,和回归。就像它的程式,它的规避一样,无法甄越。
比如青衣,就是这样一种能够回归经典的行当。
面对青衣,心里总会滋生出抑郁和悲情。这种将人置于莫名的情绪之中且不能自拔的角色,总是以悲怆的形式出现。《铡美案》中的秦香莲,《大登殿》里王宝钏,《三娘教子》中的王青娥,《三滴血》中的李晚春等等。她们的身上,聚集了太多人性之中的柔弱、凄美和哀怜。她们的命运往往比较崎岖,悲切。所以,其衣着打扮,也是朴素,单调,甚至于破烂。戏曲把她们冠之以青衣。
一个青字,道尽了无尽的凄凉。且让人心碎欲滴。
白居易诗“江州司马青衫湿”,吐的是一个落魄文人对卖艺女子的同情。“草色入帘青”,刘禹锡隐喻的是一种清高。“忠烈青衣行乌帽”,全祖望表白的则是一种清冽气节。也有“平步青云”、“青堂瓦舍”的称谓,但我还是喜欢青的本意,即万物之春生。那是泛青一样的生长。向上的,有着一种民间的美好,而绝无卑贱、俗气的念想。
青衣,没有花旦的俏皮轻率,也绝非老旦的苍迈踉跄。它是成熟的,有韵味的。那些弥漫在衣着上、眉宇间和唱腔中的惆怅,就像青所固有的滋味一样,让人压抑,而留恋。
在西地秦腔中,李正敏、窦凤霞、肖若兰、肖爱玲、郭明霞、马友仙等名家被认可的,就是其青衣行当。比如《玉堂春》里的苏三,《游西湖》中的李慧娘、《断桥》里的白素贞,等等。流派的迥异,唱腔的差别,让她们所扮演、刻画的人物形象,在与生活抗争的骨子里又多了一份淡淡的哀愁。常言道,“青衣登场,满场寂静”。这里自有一份乡野人生的眷恋和欢喜,也有他们难以排遣的俗世愁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要你的银两,我也不要你与我伸冤,但求相爷将我一刀两断,也免得相爷作难了”。这是秦香莲唱给包拯的。郭明霞细腻、婉转的唱腔,撕裂苍天,惊天动地。柔中有刚,刚中有柔,透着一种暗淡的说不出的无奈。这也暗合了青衣的柔弱蕴含。《四贤册》中的赵月娥,则淳朴含蓄,抑扬有致。
还有《白蛇传》。小青,白素贞。很有古意的名字。既青又白,就像遥远的青瓷让人爱怜。没有谁能度过那座桥。桥的一边是陷阱,另一边也是陷阱。美人水袖,乌船惊梦。只有一件月光一样的袍子,被穿上,换下。然后,褪色,离去。将一截动人魂魄的断桥留下,让世人缠绵,唏嘘。这是属于马友仙的青衣白蛇。凄凉,苦音,悲愤。
《白蛇传》成就了断桥,成就了摇摇欲坠的雷峰塔。在断桥残雪成为西湖十景之后,烟雨迷蒙中的白素贞就变得分外清爽分外生动。那真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想当初,在峨嵋,一经孤守。伴青灯,叩古磬,千年苦修。久向往,繁花锦绣。弃黄冠,携青妹,佩剑云游。按云头,现长堤,烟桃雨柳。清明天,我二人,来到杭州。览不尽西湖景色秀,春情荡漾在心头。”哀婉缠绵,如泣如诉。听着马友仙的唱腔,我泪流满面,竟忘了蕴含在传说中的已有沧桑和凄凉。
故人已去,物是人非。还有什么比这追忆更纯,更动情呢?
那一刻,我宁愿自己也融进西湖的烟雨之中,常此相守,体味比寂寞更加寻味的落寞。人也好,妖也罢,一袭青衣,人妖共仙。真是免了俗气,透出一股精巧与灵动。
青衣之青,自有一种典雅,一种朴素。那是从生活而舞台,又转而生活的轮回。堂前晌午的光阴如天如地,青衣妇人微笑着伺候客人,喜气而谦卑。小桌上摆陈着一盘类似白茅样的野菜。白里隐隐含青,就像那盛菜的粗瓷大碗。由于有了青阳的映照,一切都与众不同,显出一种草芥般的细致与隆重。
那是一种礼制。最清洁的礼制。无关俗气,更无关卑屈。就像屋上的青瓦,沉稳,隐忍。无悔。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1-6-15 18: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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