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酒】 那个秋天，下了一场春雨

　　　　　　　　　　那个秋天，下了一场春雨
　　坐在板凳上，呆呆的，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线，晶莹的水珠掉在地上，破碎，飞向四周，一如我脸上滑落的泪珠。秋天，真是一个多水的季节，也是一个多愁的季节。我走出屋外，任雨水打湿我的脸。咽下苦涩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个季节，那一天。 　　那一天，雨下的很大。 　　那一天，你离开了家。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香烟还没普及的年代，村里最受欢迎的就是一小袋一小袋的旱烟，我着实不喜欢那个味道，呛人，还酸酸的。那晚我在半夜醒来，看见一点红光，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叭嗒，叭嗒”，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在半夜抽旱烟。 　　那一年，我只是一个孩童，无忧无虑，很喜欢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凤凰牌的，还有前梁，差不多有一米多高，我自然是不会骑的。你总是会抱起我，轻轻放在前梁上，然后一脚蹬在踏板上，一脚踮地往前走，等到有一定速度了，再猛的一跃，稳稳地坐在车座上。你喜欢载着我，在村里坑洼的土路上乱转，自行车颠簸着，那根铁制的钢管把我的屁股硌的生疼，可我依旧咧着嘴，我喜欢看着你，喜欢看着你的马尾在风中摇曳，喜欢你载着我，一直这样走下去。 　　那一年，我8岁，还没上学。记得第一次跟你去学校时，你给我买了一根雪糕，5毛线一根，是“绿豆沙”，冰凉的雪糕在口中慢慢融化，给炙热的秋天着实降了降温。那是我见过最大的学校，有楼房，有大门，还有马路，你告诉我，这是高中，终有一天，考上大学，从这所学校的大门出去，到世界闯荡，我傻傻地看着，不懂。我只知道，当时你很美。 　　秋天到了，金秋时节，像往常一样，我跟着父亲，整天在地里忙碌。收获的季节总是繁忙的季节，也是短暂的时光。一晃就到九月，你要上学了。 　　身边的床褥动了动，母亲扶着墙，坐起来，“孩子他爸，丫头要上学了，你看，这学费……”“学费我会想办法的，你胃不舒服，快躺着吧。”红光闪了几下，“叭嗒叭嗒”，“我看要不把丫头收拾了，让娃上吧，你看，娃都8岁了，也早该上学了，丫头，高中就行了，你看……”红光又闪了几下，我听到父亲叹气的声音。母亲扶着墙躺下，我转过脸，你睡得正香。 　　学校报名的日子到了，你收拾好行李，准备上学，父亲对你说：“丫头，你先去，爹把粮食卖了，就给你学费。”你点点头，一脸茫然，搭上班车，去了县城。 　　那一天，是你上学后的第三天，气温骤降，可能是炙热的秋天耐不住炙烤，降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那天早晨，母亲拉着我，蹒跚地走在去县城的公路上，父亲的脸上不时有水珠落下，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尤其是在这滂沱的大雨中，我一直被母亲拉着，以最快的步伐跟着她，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母亲顾不得整理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拉着我，径直走向你的宿舍。我们打开门时，你正准备睡觉，看到我们一脸狼狈，你没有问侯，顿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拾自己的行李，母亲也一句话都不说，整个空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我清晰地看到，落在床单上的你的泪花，心也随着你一次次的哽咽而颤抖。 　　那一年，你高二，辍学了。 　　那一年，我8岁，上了小学。 　　我们依旧是走回家的。几公里的路程，只为省3块5毛钱的车费。回到家里，你绻缩在炕角，双手抱头，不停地抽泣，我不想你哭，不想让你难过，只是轻轻凑到你跟前。你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恶狠狠地说:“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你，说不出一句话。 　　那天晚上，你离家出走，全家人发疯似的找，可还是没能找到，你究竟去了哪儿?姐姐，是不是因为我的不对，你回来啊，回来啊，我的姐姐。 　　我上学了，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紧巴，母亲的胃病时常犯，她憔悴的脸上挂不住一丝光彩，父亲替别人家做苦工，一月也就挣百十来块钱，我拼命地学习，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大小奖项获过不少，只是偶尔会在梦中看到你，我亲爱的姐姐，远方的你，是否还好? 　　以我的成绩，顺利地考上了县城唯一的一所高中，我站在马路上，回想起姐姐的话，潸然泪下，如果你在，是不是会给我买一根你从未尝过的“绿豆沙”?现在，爸妈只供我一个人上学，可家里的境况还是不好，高一那年，庄稼不景气，就在报名的前一天，父亲还在村子里四处借钱，东拼西凑，算是够了。我怀里揣着沉重的纸币，踏入了姐姐说要踏出的大门，心里酸酸的。 　　如愿以偿的进入高中，原以为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实现姐姐的梦想，可没想到，风云不测。高中的生活费对我这样的家庭来说还是一笔巨大的花销，上学后的第三周，家里就拿不出钱了，周末回家，半夜里又能听到“叭嗒叭嗒”的声音，还不时有咳嗽声和吐痰声，父亲老了，无情的岁月把他的腰压成了“弓”形，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添了几分沧桑，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我的嘴里，烫烫的，咸咸的。是不是我也会像姐姐那样，我好怕，好怕…… 　　第二天，要去上学了，妈走过来，一脸的难为情，不等他们开口，我大声说:“我要上学。”就这样，我背着一包干粮，踏上了去县城的路，因为我知道，我所背负的，还有姐姐的梦，没饭吃的日子是种煎熬，每天就着白开水，啃着干硬的馍馍，着实不好受，可我坚持着，坚持着我的梦，坚持着姐姐的梦，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成功。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窗的时候，也会打开另一扇门”，我的境况有了转机，班主任老师在了解我的情况以后，给我申报了”国家贫困生补助”，我又有了希望。 　　那一天，雨很温顺，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 　　和我有相同遭遇的同学站在讲台上，由班主任老师发给我们助学金，我接过那一沓人民币，哽咽起来，抽泣着，泪眼滂沱，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回想起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回想父母遭遇的苦难，那一份被压抑的冲动涌上了心头，班主任老师把我搂进怀中，紧紧拥抱着，告诉我，一切都会变好的，我抽泣着，久久不能平静。750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半年的收入，足够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了。下课后，我跑出教室在秋雨中浸润着，那场雨将我彻底融化，一缕，一缕的雨丝流过心坎，直到心田，秋雨哪能这般温暖，那场雨是春雨，姐姐如果淋了这场雨，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我吮吸着，竭尽所能地成长，变得茁壮。是这场春雨让我重生，给了我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我双手合十，跪倒在地，由衷地感谢，感谢这些重生的力量。一滴接一滴的流水划过脸庞，我品尝着，有丝丝的甜味，那种味道，是忘不掉的，那是一股淡淡的味道，没有桂花糕加蜂蜜的浓重，也没有甜菜块茎中若有若无的清淡，但它却弥漫在我的心头，沁人心脾。 　　老师告诉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知道并感动祖国的恩情，不说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也要为祖国的建设奉献一份绵薄之力，祖国母亲，谢谢，我爱你。 　　姐姐，我会承载着我们的梦想，有了祖国的帮助，我一定能到达成功的彼岸，等到那一天，我要骑着自行车，带着你回家。 　　那个秋天，下了一场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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