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的自己握手

和以前的自己握手
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来到这座城市，依旧是以一个被考者的身份。没有阳光的日子，翘首在四月的末尾，好像是回味着深冬里的某一场雪景。深呼吸一口气，是钻心的冷；再深呼吸一口气，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便都竖立了起来。

车驶过大街小巷，透过窗玻璃，目光所视之处，一棵树，一个小巷拐角，一个商店门楣的标牌，不时地与我的记忆相识，断断续续的，一个单纯幼稚的小胖妞形象在我的眼前浮现。思绪便因此而散开去。两年的大学生活在我的脑海里隐现。那个腿残的英语系主任现在身体还好吗？那位漂亮的口语老师嗓子还那么甜美吗？一些情感因子开始膨胀，有顷刻间四处发散开去的倾向，时间似乎要遁着某些印记，悄悄地发生倒流。此时，我不禁理性地将双臂拢起，摆出一副和昔日时光作别的架势。毕竟，我今天来到这个城市，不是以一个忆旧者的闲适身份，因此，绝对不能允许自己深陷在对往事的沉浸中。

掰一团枣糕塞入口中，应付着感觉不到饿的肠胃，虽然时间很早，但为了马上到来的考试，绝对不能省略了早餐而亏待着自己的身体。再隔几十分钟，就要步入考场，俗话说，考场如战场，岂能饿着自己的身子？ 话虽如此说，我的心里依旧是没有底气的。考试，这两个在学生时代曾给予我无限荣耀的字眼，如今，却令我深深地生畏。在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我掰着手指头算计着考试到来的日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下载的模拟试题，心却愈发恐惧，愈发浮躁。尤其是到了昨晚，大脑细胞先是清醒，再到兴奋，继而是亢奋，纵然我紧闭着眼，将阿拉伯数字从一到百默念了好几遍，依旧是睡意全无。想象也就势赶了来，荒诞，怪异，以考试的某个片段或感受为点发散，旋转，膨胀：考试中电脑的死机。误点了鼠标过早提交了答卷。交完卷意识到答题没有存盘。忙乱中在只读页面答题，答题全部无效。……想象不断地蔓延，翻滚，咆哮，我无法把持与掌控，便只能将自己交由恐惧，在咆哮的海面上涤荡、挣扎。不知什么时候入的睡。只知道入睡不久，又被梦境中的追杀所惊醒。刚刚平静下来，不想枕边的手机闹铃便叮铃铃地响起来了。 …… 车在漫长的燕山大街上行驶，我接连地打着呵欠，探着头向街道两旁张望。“秦皇岛广播电视大学”赫然映入我的眼帘时，我睡意全无，情绪中陡增一抹小惊喜，匆匆提溜着背包下车。风夹着雨丝，一下刮入我的衣领，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将头往衣领里缩了缩。大学校园里没有学生，我却能感觉到强烈的青春气息。校园里的花木，那或绽放或含苞或挺拔的种种姿势，那或仰视或低头或憧憬的种种表情，都是面对我的一种独特语言。青石板上依存着并肩走过的学生的脚印，他们轩昂的气宇和爽朗的笑声在周围的空气中荡漾，被耸立的建筑楼不断反射，然后被我收入我的感官里。不知为何，我的鼻子竟然一下子酸了。这么多年，在生活中跌打滚爬，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些，我无从知道，只知道多年后当我再次面对着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时，只有满眼的倦意与满身的恐惧。那些斗志和底气都不知哪去了。自卑似一个隐形的蛇，潜匿在我生活的表层，动辄就咬啮我的身心，使我的情绪滑入低谷。什么时候，我能够如同这大学校园的迎春花一样，再一次火热地绽放一次呢？又是什么时候，我能够和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深色蓓蕾一样，孕育一个美艳绝伦的梦境呢？ 我突然感觉到，此刻的我，与这所大学校园的氛围极其不符，与这个春寒未退的季节，也是非常的不符。 …… 学生时代的我，自始至终怀着一种不服输的傲气，扎实学习，成为考场上的长胜将军。那时的我，从没有畏惧过任何一次考试，尤其是在那次决定着命运的中考中，我坐在中间座位的第一张桌子上，在三位监考老师严厉的目光下镇定答题，一场场考试中，脸上自始至终洋溢着自信从容的表情。那时，我特别喜爱坐在第一张桌子上，潜意识中，这位置有一种凌人的傲气，有一种向前的锐气，有一种不服输的冲劲，也预示着无法阻挡的广阔前景。中考，我以优异的成绩升入我梦想的师范院校，开始了我一段最为重要的人生里程。 师范时期的日子是斑斓多彩的，也是不存在任何冬的季节的。视野一旦拓展开，就感觉到自己知识的欠缺，那种不服输的倔劲就又来了。音乐课上，琴法老师那双神奇的手，以柔软的腕部为支点，在黑白相间的键盘上随意跳跃、滑动，便诞生出一段又一段多姿的曲子。我曾偱着那样的曲子去寻找春天，春天便显现在了我的眼前，有蓓蕾，守着自己的渴望浅睡；有湖面，闪着粼粼的波光遥想着船只；有梨花，绽放着满身的纯洁期盼着雅客。我偱着那样的曲子去寻找童年，童年便显现在了我的眼前，有冰车雪人，有饼干有彩色小人书，有伸手能摸到鱼的河塘。我更是偱着那样的曲子去幽会青春，青春也便神秘地来了：月色下，山林中，大海旁，羞涩多情的眼，狂跳不止的心。我对音乐展开了激烈的爱的攻势。地点在201琴房。时间是白天和黑夜。春夏与秋冬。一段时间过去，我终于能够在晚会的现场，为合唱演员们伴奏了。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那么柔弱自卑，不堪一击了呢？ 卧室里的琴，已经布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有多久没有开启琴盖，弹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回味童年的乐趣了？有多久没有练习《春节序曲》快速的前奏，熟练指法、锻炼指肚的力度了？我绞尽脑汁，却终究无法想起，因为在我残存的记忆里，只有柴米油盐，只有吃喝住行，那些和情调和音乐相关的部分，早已经被隔绝在遥远的尘世了。这样，我走过的将近四十年的人生，也被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彩色斑斓的，一部分是平静暗淡的。站在这半部分的我，遥望另一半部分的我，除了陌生之外，有的是满心的艳羡。我不知道我人生的分水岭究竟建在何处，可是我能感觉到，当音乐和激情逐渐从我的生活中淡出的时候，自信、傲气、斗志也正渐渐地从我的性格中走远。 有人说，女人从三十五岁起，就应该学会养生了。这养生包括锻炼身体、合理饮食，以增补自身的阴气。我想，养生的内涵更应包括寻找和重塑。寻找在岁月中丢失的本真，重塑浪漫洒脱的气质，让人生分水岭这端的自己，和那端的自己，友好温情地握手合一。

从现在起，我要努力学习，和以前的自己握手。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2-4-23 08:4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