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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穿城而过

2022-01-07叙事散文何也
经常会想起凯尔泰斯。想起他在布达佩斯的西格公园的一次次散步,就像想起史铁生和他古旧的地坛一样。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以及旧日影像或黑白版画式的印记中冒出的“淡漠”,让隔书相望的我觉得布达佩斯这块陌生之地,永远悬浮在欧洲上空找不到根。穿城而过于他……


经常会想起凯尔泰斯。想起他在布达佩斯的西格公园的一次次散步,就像想起史铁生和他古旧的地坛一样。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以及旧日影像或黑白版画式的印记中冒出的“淡漠”,让隔书相望的我觉得布达佩斯这块陌生之地,永远悬浮在欧洲上空找不到根。

穿城而过于他来说犹如一次次从梦中摘下的回忆。痛苦,而惆怅。

为了《命运无常》,《惨败》的出版,在近乎十年的时间里,他一次次穿越布达佩斯。失落的城市,失落的命运,看似偶然甚至无奈的穿越,不断变幻着他易脆易伤的情感。

因为无法抹去的布亨瓦尔德记忆,在他来说,冷漠的城市,就意味着永远的流亡。

所以卡夫卡笔下的K及其行走就成了他难舍难弃的倾诉。“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之所以到这儿来,是为了留在这里。所以我就留了下来”。K的咏叹,也变成了他的咏叹。

因为一篇小说,一座城市和一段与现实奇妙地相融相会。

而进入,却显得异常艰难。

神秘的城堡,让穿城而过的愿望异常羸弱。那不是一种个人化的失败,或屈辱。无论对凯尔泰斯,还是K,这样一条细弱的溪流一样的通往之路,却看不到尽头。

无法穿越的城堡,就是一个事实,一座被真实矗立在纸上的建筑。钟楼,碉堡,街道,偶尔飞过的麻雀,或者是它们在阳光下的折射成影。没有护卫,没有枪炮。就像是世外桃源。但是,城堡一直拒绝着,拒绝着K的进入,也拒绝着世俗的“契约”:一种貌似合法化的谎言与欺骗。于是,城堡也就成了永远进不去的生活隐喻,就像“围城”一样。

而我们,只能拥书相望。相读。相叹。

其实,穿城而过不仅仅意味着行走中的思索,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方式。

想起了第一次去兰州。

因为黄河,也因为黄河的穿城而过,就有了沿河边行走的愿望。那是1989年,我迷惘之中的青春岁月被浑浊的河水搅乱。岸边黄河母亲的石像前是来来往往的人流,或围观,或惊讶,或指点,而裸体母亲和她的女儿一直平视着前方。平静,不惊。那时我们都对自己怀有莫名的自信,就像眼前流淌的河水一样,坚信能够在混浊的前行中走向大海。我们下到河滩,扔石头,打水漂,努力让自己变为一个黑点,与河水一同流淌,流浪。遗憾的是,那一天没有见到羊皮筏子。冬天的河边已经很冷,单薄的衣服在风声中嗖嗖膨胀。记忆中有一只只水鸟掠水而过,将一圈圈涟漪激荡开来。

20多年后,我带着女儿去兰州艺考,在穿城而过的131路公交车上,我们又一次看到了黄河。波澜不惊,河水熠熠,也有三两游人在水边嬉戏。但在渐行渐远的风景里,黄河越发细小,羸弱。我的整幅身心都在无声、无形抚慰地呜咽着。时间,让命运在满足中苦不堪言。我明白,流经千年的河流,是对一座城市最好的纪念。但我不知道,这样一条河流在女儿心中能够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她的眼神一直盯着窗外,在流动,漂移。

其实,在我居住的小城,一次次绕河穿城而过,也就是一次次鼓起藐视时间的勇气。这座城市,我一直用只应属于它的黑白影像方式来尊重,来记忆。

若是冬天,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季节,在南大桥上偶尔驻足,让急匆匆的脚步慢慢远去,就会觉得透过晦暗的历史审视一座城市是多么的简单。即使是这条穿城而过的小河也断断续续,带着某种朴素。大秦帝国远去的忧伤,痛苦面对“丝绸之路”逐渐消失的驼铃,地理意义上无法走出的狭长与贫瘠。随遇而安的态度滋养了小城人的内视灵魂。若还想留住黑白影像记忆,就站在南山腰畔,看笼罩它的忧伤的雾气,那是介于灰白与木炭之间的一种颜色。民国时期有传教士拍过小城的全景照片,黑白照。小城被土墙包围着,一圈一圈分割成大城、中城、东关、西关、北关、南城根等区域。传教士只把它看成是某一天从眼前经过的一个地方,没有任何情感和牵挂。或许,他认为这个城市就不是一个居住之地,而是透过定焦镜头留下的官方眼里的一个风景。穿城而过对他来说,仅仅是完成某一项任务,比如拍摄,记录,而已。那幅照片,就一直黑白成一张画,冷漠,孤单,仿佛是在听天由命。远视,或近观它,唯有伤感。它能够见证或说明什么呢?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小城的巷道、戏院、歪斜的房舍、倒塌的砖楼、曲折的回廊里不断寻找,穿行,希冀体味从明清以来就盘亘在小城民风里的某种黑白风雅。但是高楼大厦之下,随着“尚义巷”、“古风巷”、“飞将军巷”这些古名字的淡出,所谓的风雅之颂、远古文明已依稀不辨。穿城而过变得更加随心,也将不再有着固执的、浓烈的人文意义。

但是,小城不是城堡,它并不拒绝进入。

古尔邦节。复活节。圣诞节。念经声,祈祷声。颤栗,不仅迸发,而且从全身涌流。男声,中低音。女声,高音。循环往复。那是一种从天而降的陌生。就像读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夸张,赤裸。年复一年里,我总会联想起,有一天我是不是也会被小城里的蚂蚁吃掉呢?

我宁愿这些蚂蚁是从远古的时光中穿越而来的。与那些在依河而建的人工湖里成长的金鱼、小鸭子不同,它们只会静静地在某一处墙角里来回匆匆,不谙世事一样构筑着只属于自己的春秋大梦。穿城而过对它们来说,已经变成一条无尽的旅程。遥远,而模糊。
[ 本帖最后由 何也 于 2012-12-4 09: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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