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做清明

陪父亲做清明

文/星语天涯


年刚过没多久，父亲就早早地跟我们约定，今年的清明节，无论如何都要回老家看看。从父亲生病搬离老家，到如今已有四年了。其间回去过一趟，是大前年的清明节，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包了两辆车，从老家门口匆匆来回，只是对着那熟悉的院落和菜园多望了几眼，此后就再没回去过。两年没回家，清明节和东至，老祖宗的坟头冷清清，每次提及，父亲满眼失落。

我答应父亲，这次一定陪父亲回去。

记得幼时，在老家，年年的清明或东至，母亲早早起来，准备好祭祀用品，菜，酒，碗筷，纸和炮等，一并放入竹篮里，由父亲拎着。出门时，父亲总是叫上我一道，说，带你去看老祖宗去。每一回祭拜时，父亲总是重复着一句话，“爷爷奶奶，你们要保佑我儿身体好，读书好，将来念大学。”因为我小时病歪歪的，动辄感冒头痛。奶奶在世时就说我是纸糊的壳儿，经不起风吹雨打。因而，父亲对我一惯呵护有加。

前些日子，父亲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还在医院时就说，一出院就回家做清明，还一次次问我是否准备好。按当地风俗，清明最好要提前做，但父亲要住院化疗，不能提前回来，只有选择当天。虽然，这些程序只是一种形式，但父亲对此看得很重。

自从父亲生病以后，我们随着父亲，在各大城市的医院之间奔忙。虽离老家不远，但恋家的情结不变，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村庄，和那村庄里的老屋子，就一直记挂于心底。

今年的清明节，风和日丽。我们一大班小辈们跟着父亲，先买足鞭炮，纸烛，还带些水果，牛奶给村里准备到亲戚家，东西装了几大袋，车子后座塞得满满的。先去拜祭一位先人——父亲的奶奶。父亲说，小时候跟爷爷来过一次，那时还在读小学，一晃都是五十多年过去。爷爷早已长眠故里，而父亲，已是白发满头。

父亲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头。前面的父亲，手里拎着塞满祭品的大方便袋，步伐轻快，那因病而日渐瘦弱的身躯，像一片轻飘飘的叶，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似的。在老太的坟前，父亲无语，他默默地拿出香烛，纸烟，很虔诚地跪在坟前，神情庄重地打开纸，点燃，熊熊的火光，印亮了父亲的清瘦的脸庞，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平静和坦然。我们跟在父亲后面，给祖先跪拜。我用心许愿，祈求，求老祖宗保佑父亲身体早日康复，给父亲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

紧接着，我们又急赶着回到了家乡。我的爷爷奶奶，父亲的爹娘，就躺在我家老屋的后山上。父亲先去村里借了一把砍刀，我们不知何故。去了才知，爷爷奶奶的坟上，早已是草木丛生，满目凄凉，不由悲由心生。父亲一到那，就围着那座高大的坟垒转了一圈，看毕，轻轻叹道，有个地方瘪了一块，可惜今日没带锄头和畚箕，只有等东至来补救了。而后，便默默地拿起柴刀，一把把将坟头的柴草砍倒，再搁放在坟堆上。父亲砍柴的样子，干劲利落，依然不减当年，根本不像是生了大病的人。

坟头的丛草砍尽，在父亲指点下，我们扫去墓前厚厚的一层落叶，摆香烛，点纸烟，插标旗，燃鞭炮后，再给爷爷奶奶磕头。爷爷在我刚出生不久离世，我的印象里只有奶奶。给奶奶磕头时，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坐在门前等我放学回家的身影。每日看到我，笑嘻嘻地转身回屋，抓出一大把炒米糖，放到我怀里；想起了奶奶曾经跟我讲的故事，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起了奶奶语重心长的话，念书就像爬楼梯，要一级一级往上攀，攀得高就能看得远……不知怎的，想起这些，就仿佛看到了奶奶慈祥的笑脸，感慨于心，思念的情愫便一点点浓缩，聚集，随着那丝丝缕缕正飘飞的烟雾，带到那个不知名的地方。我一遍遍地暗自祈祷，爷爷奶奶，你们也一定要保佑父亲身体健康。

待纸火全熄时，我们就打道回家。下山的路上，留意四周，映山红花儿早开了，这里一丛，那里一颗，红艳艳地招摇在枝头，野桂也有偶尔绽开，星星点点，透着一缕山野中才有纯朴的气息。时不时地，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鞭炮声，响声过后，整个山头又恢复了寂静。花儿芬芳时，却是，寂寞独守望。

中午在亲戚家吃了便饭，然后，我们一行去了老屋，在门前场基上逗留许久。父亲说，这是他手上建起了第三座房子，花了很多功夫，如今只能空着。父亲说这话时，语间有太多的无奈和不舍。家门上挂了锁，从窗外向里面看了几眼。房里什物摆设没变，落了厚厚的可以看得见的灰尘。屋后地里的油菜花遍地金黄，阳光下，洋溢着整个春天的味道。父亲说，等他病好了，他还要回来住。到那时，回来做清明也方便了。我理解父亲所想，他一直爱着乡村的空气，爱着他的老房子和那片菜园地，还有长眠后山的爹和娘。

我说，以后每年，我一定要陪父亲一道回家，回来做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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