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等着我回来

父亲等着我回来
　　刘敬胜
　　那应该是一个酷热的夏天，阳光白花花的耀眼，大地被炙烤得仿佛有了一种焦糊的味道。我的心情和沉闷的空气一样糟糕。 　　父亲关上屋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父亲早早地把母亲支使出去了。父亲要与我一次平等的交谈。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父亲第一次和我说到了“平等”两个字。风扇忽忽地转，吹出的风却是热的。父亲穿了一个大裤头和一个破了几个长口子的汗衫。父亲的汗衫穿了好几年了，破的地方露出了黑黝黝的皮肤，一道道的，像割开的伤口，刺激着我的眼。因为流出的汗水太多，晴伦布的汗衫，贴在了父亲的皮肤上，显得皱巴巴的。汗水一滴一滴的，从父亲的额头流到脸，下巴，然后“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父亲坐在一张椅子上，本着脸，表情很严肃，犹如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我坐在一个四方小凳上，目光看着光着的脚丫子。父亲不开口，我也只能等着，虽然我的心情像这个酷热的季节一样焦灼。 　　“你是怎么打算的？”父亲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终于开了口，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闷。 　　我能有什么打算呢？我中考落榜了。可是我却有一个可以解脱的理由，一个可以怨恨的人——我的父亲。中考时，学校的预选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重点高中，一个是中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大学，重点高中是我的第一选择。父亲知道了我的想法，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儿子，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法供你再上三年高中和三年大学了！上中专多好，三年后，毕了业就能找个工作。”父亲说的很委婉，我无法拒绝，填写自愿时，我写下了中专。那时，我固执地以为父亲是自私的，只为了自己。好在第一轮轻松通过，让我对父亲的怨恨少了一些。不知道命运是想给我开个玩笑，还是想给父亲开个玩笑，在最后的一局定输赢的考试中，因为五分之差我名列孙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的下午，我哭着把所有的怨恨都丢给了父亲。我埋怨他让我选择中专，说他耽误了我的大好前程。父亲想劝劝我，辩解一下，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对我不闻不问，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看电视到半夜，睡到日上三竿，在外面一跑一整天。我挥霍着青春，不清楚自己是报复父亲，还是报复自己。父亲把所有的怒气或者憋闷在放在了我家的庄稼地里，每天早早出门，晚上回家。那几天，父亲也不像从前那样开玩笑了，即使在家也是在埋头在院子里拾掇，一句话也不说。父亲好像苍老了很多。 　　我想，父亲应该忍无可忍了，才想起与我谈谈。 　　“我没有什么打算。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我的话不咸不淡，不温不火。 　　“儿子，你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我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你给的！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我怒不可遏，声音越来越高，几乎冲破了屋顶。 　　“儿子，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是，你也不能全怨我。我也想让你考高中，让你考大学。你考上大学我脸上也有光啊！可是咱家没有钱啊。”泪水从父亲的眼睛里流出来，和汗水混在一起。我的心被父亲的泪水一下子击溃了，体无完肤，心中定定地失落。 　　父亲接着说：“要不，你再去复读一年看看，今年你想考什么就考什么，我绝对不会再干涉了。” 　　我说：“我去干建筑队，也不会再去上学。”父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楞，目光突然黯淡了下来，说：“你会后悔的。”我非常坚定地说：“我绝对不会后悔，也不会再埋怨你！”父亲痛苦地低着头：“你不埋怨我，我会埋怨我自己！不过，我还是尊重你的意思，要不你先跟着你三叔去建筑队去干两天吧。” 　　我背上行囊，兴冲冲的来到工地，面对的是陌生和新奇的世界。看着一张张黝黑的脸，虎背熊腰的人们，又看看瘦小，单薄的我，我开始害怕了。不去干建筑队，永远无法想象干建筑队的辛苦。住的是窝棚，连蚊帐都没有，一到晚上，蚊子乱飞，只好把电灯整夜开着。吃的是白菜炖肉，肉星稀疏地点缀在白菜中间。我干得是钢筋工，因为没有技术，只能出苦力。我硬着头皮，拽着九米长的钢筋。钢筋就像一个死皮赖脸的无赖，转着圈，打着滚，就是不跟我走，我咒骂着可恶的钢筋，无助地站在那里，委屈地哭了。多亏了三叔的帮忙，我才凑合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晚上，摸着被阳光灼伤的皮肤，犹如刀割般疼痛，骨节似已分离，无法支撑我的身躯，我像出了水的乌贼瘫睡在用竹竿搭的窝棚里，蒙上被单，泪雨滂沱。睡到半夜，我感觉有人推了我几下，我睁开眼，三叔说：累了吧，你说梦话了，还是信你父亲的话，回家上学去吧！我说我不会回去的。“你真是个倔种！”三叔摇摇头睡了。 　　第二天的活更加重了。本以为三叔会照顾我，没想到他每次都是派给我最重的活，拽钢筋，扛钢筋，全是我。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他，却又无法改变。因为我的力气太小，干活太慢，工头对我开口大骂。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上学是多么的珍贵，我想回家，想再去复读，可是又想起对父亲说过的话，我进退两难。晚上，我累得连饭也没吃就睡了。 　　早晨起来，三叔说：“你晚上做梦都在说上学，你还是回去吧！”我说：“是吗？可是我给父亲说过，我不想再复读了！”三叔说：“临来时，你父亲交给我一个纸条，说如果你想回去复读，就让我交给你，如果你不想再回去复读，就让我扔了。你想要这个纸条吗？”我点点头。我看到纸条上写了歪歪扭扭一行的字，是父亲的笔迹：儿子，如果你想回来复读，我一定支持你！三叔说：“让你干重活，是你父亲特意安排的。快点回家吧！” 　　当天下午，我回到家，正在做饭的父亲看到我，慌忙来到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拍拍我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儿子，我就盼着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趴在了父亲的胸膛，心中很暖很暖。
共计2180字
完稿于4月4号凌晨两点
　　 [ 本帖最后由 刘敬胜 于 2009-4-4 18: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