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印象之五

　　我们村是个山区村，地多田少，水田种稻谷，旱地则种包麦等杂粮。

　　　　　　　　种包麦

　　生产队时，包麦是村民们的主要粮食，种包麦也就成为一项很常见的生产劳动。一般根据节令在农历二三月间种包麦，播种前先是要犁地，有条件时放一些畜粪，然后挖塘下种，两行包麦中间套种一行黄豆。由于不开墒起沟，就叫种“塘塘包麦”。不种小春作物的地叫闲地或炕地，这些地最早种上包麦，然后是种豆子的地，最后才种麦子地。炕地和豆地里的包麦要比麦子地里的长得好。点包麦时是集体劳动，男女老少都出工，这块地种完了再种另一块。播种前要放一些畜粪肥，这就是底肥，但那时因为畜粪不够用，只是少量的地用肥料，能用上肥料的地里粮食收成要比无肥料的地好，就叫做当家地。

　　包麦从下种到收获要松土除草两次，叫“挖包麦”，这个农活也是集体劳动。当包麦苗长到半人高时，开始挖头道，等到包麦秆将放天花时，进行第二次松土除草。那时因为娃娃多，父母到地里挖包麦时，要将幼儿带到地里，放一件棕衣或一块包袱，让娃娃在上面睡觉或玩耍，有条件的人家是让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照看。在干活途中，常有娃娃被蚂蚁虫子叮咬后惊哭的情形发生，这时大人才来照管一下。

　　因为人们习惯了做活混工分，农活做得很粗糙，很难做到挖包麦要达到盖严杂草的要求。母亲因为挖包麦挖得特别好，受到队长的表扬，每年还将几块大地（当家地）安排给她挖，一块地讲好多少工分，要求质量好，不要求有多快，叫做“包工”。每当母亲接到了这样的活，我就会在放学后到地里帮忙干活，在领孩子的同时，也帮挖包麦。母亲挖包麦，要将杂草铲除干净后再用土盖严，这样，挖过的包麦地里就见不到一棵杂草。包麦根上土要盖得多一些，黄豆根上少一些。头道是松土，根上浅盖，二道是松土又垒土，包麦根上要深盖。别人挖的包麦，因为不能把草盖严，过一二十天后地里草又绿了，母亲挖的地，到挖二道包麦时，地里还未长杂草。在母亲的影响下，我挖的包麦质量也和她一样好，无论是那时干生产队的活还是后来土地承包后干自家的活，都能做到这样，这是别人做不到的。

　　挖包麦是重体力农活，正值炎热的夏秋季节，在地里干个把小时的活后，就会累得汗如雨下，汗水浸在被包麦叶子划伤的手脚和脸上，又痒又疼，经历过这样的劳动后，对李坤的怜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会有深刻和生动的理解。包麦出苗后，既要有充足的水分，又要有较多的阳光才能长得好，下过几场雨后，地里的包麦苗就迅速生长起来，到放天花前，长势最好的包麦秆还从根部靠地面的节上长出向下生长的一些岔根叫“基罩根”，能起防倒伏的作用。雨水下地后，地里的杂草也长得很快，最多的是熟地草，可做猪食。在地里干着挖包麦的活计，嗅到的是泥土与杂草的气息，满目看到的是包麦苗那种醉人的绿。

　　那时种的包麦是老品种白包麦，不用化肥、农药，青包麦生吃起来就很甜，煮或烧吃味道很好，包麦面做成的饭青香甘甜，柔软，很好吃。我们这代人就是吃包麦饭长大的。因为缺肥，包麦秆也很甜，越是地瘦肥料不足的地里的包麦秆越甜。当时的孩子们很难吃到糖，于是包麦秆就成为我们重要的糖料，每当包麦成熟后，我们就会到地里砍包麦秆来吃，还将包麦秆砸碎后用汁熬成糖吃。这种糖甜中带酸，但在那个严重缺糖的年代，能吃到这样的糖，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了。

　　　　　　　　杀年猪

　　生产队时，农民朋友们都有养猪的习惯，家家户都养猪，但因为严重缺粮，饲料缺乏，饲养肥猪十分困难，能有一头肥猪做年猪是人们最大的愿望。将养到一两年的架子猪隔开单独喂养，把家里的糠麸和霉烂变质不能吃的粮食集中起来做饲料喂肥猪。一般从农历九十月间就开始喂胖猪，经过三四个月的喂养，当猪变得肥胖后，就逐渐宰杀年猪了。喂出一头年猪，要两三年的时间，很不容易，按当时人们的话说是“喂够喂饱”。杀猪时间一般是在每年农历的冬腊月之间，这时是寒冷的冬季，肉装得住。有的人家因为没有饲料，早在十月就无奈地杀掉还未长肥胖的年猪。如果饲料够用，则要到腊月等猪肥透了，体重有三百多斤时才杀。

　　杀年猪这天是农家很高兴和最热闹的日子。天还未亮，孩子们就会起来帮忙大人烧水。天亮后，请来帮忙的亲戚邻居来了，人到齐后，就到圈里栓猪，将胖猪从圈里拖出来按倒后再抬到放好的桌子上，猪在一声声惨叫中死去。先是用瀑涨的开水烫后进行刮毛，然后再用松毛、包麦秆或草火烧得焦黄，再边用水洗边刮皮。刮洗干净后就开膛取内脏。然后进行分肉，将肉分解成小块抹上盐后挂起来晾晒，杀猪的工序就算完成。猪腿做成火腿，将瘦肉斫碎后用猪小肠灌成香肠，用大肠装入猪血拌豆腐做成豆腐肠。这些都是孩子们爱吃的食物。

　　这天晚上要请亲戚和邻居吃饭。待饭菜摆好后，主人家要挨家挨户上门去请人吃饭。这顿饭菜也很丰盛：一般要吃八样菜，又叫“八大碗”，蒸肉（又叫“粉蒸”）、炒肉、东包肉、生皮凉菜是必不可少的四样。人们大杯喝酒，大块吃肉，脸上挂着欢乐。对杀不起年猪的人家，过年就会很难，亲戚或邻居会送来几块肉，帮助度过年关，虽然生活贫苦，但人情味十分浓厚。在我的记忆中，能杀得起年猪的人家不多，只有到了土地承包后人们解决了吃饭问题，才实现了家家都有年猪的梦想，如今一家最少都杀两头年猪。几年前我到一个高寒小山村为人治病，了解到有一家农户杀了八头年猪，还对我说：肉还是不够吃。

　　如今由于生活好了，家乡杀年猪，人们仍然保持着请客吃饭的习惯，桌数在十桌以上的都还常见。我已经忙得连续好几年未回老家吃杀年的晚饭了。主人家不图别的，似乎只求个欢欢乐乐、热热闹闹的气氛，体现的是一种享受劳动果实的喜悦和热情好客的纯朴民风。

　　　　　　　　　　　二0一0年二月二十八日夜

[ 本帖最后由 苏忠伟 于 2010-3-1 08: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