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旅.朝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05 编辑 <br /><br /> 大约10年没到朝阳去了。

朝阳，多老的城市呀!世界上第一只鸟在这儿起飞，世界上的第一朵花在这儿绽放，一个有根的城市，他们把祖先的城郭放在1000年前的地下。

10多年前我在朝阳读书，大约20岁左右吧，还没有学会喜欢女孩，那时心中抱有许多美丽梦想，苦读诗书，一杆笔为自己的人生丈量前程。那时的朝阳肃静、沉实，街道窄窄，高大的行道树下，老人们提着拐杖在走。姑娘腼腆，羞涩，不张扬，不和生人说话，常见她们斜挎着布兜倚在树下，等车，或者摆弄自己的指甲。路上的车辆走得慢慢悠悠，笛声不响，尘土不起，躲着行人和一些胆大的鸟，那时的车辆好像没有钢铁的魂。

朝阳是个夏天闷热的城市，居家都有几扇窗，窗口都开着，往里面放风。风呢，风在蒲扇上有一点儿，风在门洞里有一点儿，大股的都汇到凌河两岸去了。

凌河是条很老的河，她看见多少代人了没人说得清，只是她的淤泥里还埋着先人们吃饭的土碗，有人说凌河是朝阳的血管，凌河干涸了，朝阳就死了，我信。我那时在凌河岸边散步，思索问题，手不释卷，偶尔看见谈情说爱的人。凌河有时溅起浪花，舔湿我的脚趾，就像祖父家那条狗向我伸出了温情的舌苔。我有时站在高处的土岗上远眺凌河，我望见了一河的苍茫。

我有时也到南塔去，扬起脖子，把我的目光送上高高的塔顶。他们把南塔唤作朝阳之父，我觉得很妥，他，站得高大，站得雄性，站得苍老，站在他的脚下，闻着他的袅袅沉香，我每次都有想喊一声的愿望，那时的南塔住着数不清的塔燕，它们环塔而居，生生不息，它们集体飞行时气势磅礴，南塔下的行人无法透过它们看见太阳。它们在天上发出吭力的鸣叫，使我喊一喊的愿望顿作虚无。

我在朝阳度过了700多个日子，经历了朝阳的春夏秋冬，这个城市只给了我夏天的记忆。我记得学校紧邻市府大楼，那个微胖的、秃顶的骑在自行车上的笑眯眯的老头儿就是他们的市长，我几次与市长擦肩而过，几次听见过他微微的喘息。学校前面是个阔大的园林，柳树、樱桃数和桃树有千余棵，一角还架着葡萄，种着一小片白菜，惟独没有草坪，那时很多人到园林里来纳凉，提个马扎，端壶茶水，夹张报纸，一呆半天，很有闲的样子。也有人来此遛狗，人走在狗后面，人很懒散，狗很兴奋，跑这边嗅嗅，跑那边嗅嗅，偶尔抬起后腿，朝着树桩撒尿。那时城里的狗很少，遛狗的人遇到遛狗的人都要停下来，让狗在一起亲热一会儿，他们理解狗的寂寞。

我在朝阳的时候爱上了文学，那是个火热的文学时代，每个会写字的人都有抒情的愿望，我一夜一夜地写字，常常被别人或自己的文字弄得心潮澎湃，我幻想在一个黎明来临的时候，我的文字能够变成铅字，摆上千家万户的书案。朝阳满足了我这个异乡人的愿望，我因此结识这个城市里的很多文化人，我和他们在一起饮酒，谈论女人和诗歌，在凤凰山上望月，在灯火阑珊的车站广场上发呆。

后来我离开了朝阳，离开朝阳那天好像是秋夏之交，凌晨2点的火车里我远望朝阳大雾弥漫。

再后来文学成了一件很扯淡的事，妻子，孩子，房子，票子，扯得人精疲力尽，偶尔午夜梦回，从被窝里扯出笔来，大大地写两行字—— 一行是“青春”，一行是“梦想",有些人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了文学，就是遭遇一场青春的噩梦啊！

朝阳这个城市里的许多人当年把梦想交给了文学，有几个人在文坛上弄出了动静，有几个人已经死了，更多的人如同凌河之水，在激起几朵浪花之后又归于平复，白云苍狗，世事变迁，谁，还能记住谁呢？

直到前几天一个朝阳老兄的电话唤醒了我，这个人现在是朝阳文联的主席，在文坛上和兄弟中间有一定的声誉。我决定到朝阳走一遭，我知道我很想他，很想朝阳这个地方，毕竟一个留下青春和梦想的城市是值得怀恋的。

在走之前一个心中有梦的女人约好与我同行，我知道这怀旧之旅也当是个浪漫之旅，车在葫市徘徊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一些俗事来缠，要她把身留下。

当年我是孤身离开朝阳的，还让我孤身去吧。孤旅的滋味自己品咂。 [copyright][/copy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