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落雪
2022-01-07叙事散文汤如浩
记忆深处的落雪汤如浩记忆中,落雪后,堆雪人、捕鸟、做游戏,多年前乡村少年的冬天,明媚的日子居多,欢歌笑语,全是一片欢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看见一张张多么灿烂的笑靥啊,记忆中,孩子们的心中,总有快乐的因子不断酝酿,追逐轻松的步履轻快愉……
记忆深处的落雪
汤如浩 记忆中,落雪后,堆雪人、捕鸟、做游戏,多年前乡村少年的冬天,明媚的日子居多,欢歌笑语,全是一片欢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看见一张张多么灿烂的笑靥啊,记忆中,孩子们的心中,总有快乐的因子不断酝酿,追逐轻松的步履轻快愉悦,浮现的镜像,也是艳丽的,这真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愫呢。我有时候想,如果记忆一直都朝这个方向发展,天天静好,日日清新,对生活来说,对囿于生活重压中的人来说,无疑是很阳光和精致的。 可能是由于年龄的缘故,这种对美好的怀想,每每盘踞内心深处,它很顽固,久久挥之不去。年龄在增长,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越是到了安静下来的时候,越会对以往的东西念念不忘,与过去比照的心情也越发的明了。记忆真是个怪东西,每逢在落雪的时候,我无可挑剔地选择了它。 记忆就在追溯,乐于到很久远的时段里去。也是冬天,落雪了。我们都呆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母亲在火炉上炒蚕豆。母亲面目慈祥,她手中的竹筷乌黑,在铁锅内来回搅动,刺啦刺啦,蚕豆随竹筷的跳跃而动荡不止。间或有脆响,一两粒蚕豆脱离铁锅的围困,腾空而起,又迅速跌落下来,冒着缕缕的热气,在泥土的地面微微滚动,噗的一下,扬起小小的尘埃,又停止不前,像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就有了欢笑的充分理由,觉得蚕豆的爆裂,跳跃,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胫而走,简直神奇无比。火炉就在火炕边,联结成一个整体,它们分属不同的燃烧系列,但目的大致是一样的,落雪的时候,火炕和火炉的温度都升起来了,土坯垒就的房子,室内是温暖的。火炕上,与屋外的奇寒不同,人也是温暖的,我和弟弟,表情和身体,都会在醇厚的温暖中沉醉,当然,还有对炒蚕豆的企盼,因为铁锅内弥散的馨香而格外强烈。火苗的烈焰舔着通红的锅底,翻卷过来翻卷过去,像黑色四眼狗的红舌头,有着无法餍足的贪婪。这时候,黑狗在大门里面的狗窝里蜷缩着,头顶上顶着一点白雪,似乎是天生的绒毛,黑狗的眼睛警惕,鼻头湿润,和院落中的雪融为一体。似乎是一个梦境,白雪在屋外铺展,寒冷被顶在玻璃之外,像在窥探,但不能够穿透,屋子里的人,热气腾腾,就着脆响的熟蚕豆笑逐颜开,这是两个世界的景致。 到屋外去,背一大筐麦秸秆,或者油菜秸秆,塞到火炕的炕洞里去,熊熊的火苗从自己的手中燃起,看青烟袅袅升腾,白的烟雾在白雪的背景上洇开,有些虚幻不真实,土坯垒成的土炕霎时间热气腾腾,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穿着厚厚的毡靴,脚丫儿在靴子里胡乱挪动,一刻安稳不下来。端一个芨芨簸箕,从麦秸垛上撕扯下柔软的麦草,雪花钻到脖颈,冰凉冰凉的。到后院的槽头给黑毛驴和白嘴的大骡子添草,看它们柔软的口唇将细碎的麦草一一揽入口腔,不停咀嚼,反复下咽,方可心满意足。黑狗目不转睛盯着骡子的后腚,看滚圆的粪球不可思议地从那儿倾泻而下,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槽头,一步三回头,以为那是骡马的全新创造。其实,黑狗可能志不在此,先前,当屋内高声喧哗惊扰了它,它就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尾随着机灵地夺得毡靴的这一个,忙前忙后,跑上跑下,到底还是虚惊一场。能够在母亲的许可下穿一回笨重的毡靴,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印记,让它们成为履带拖拉机碾过的样子,是每一个孩子的最爱。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可以承包所有室外的家务,比如取煤、烧炕、喂牲口,将摆放在南墙跟的冰块,一块一块搬回来,擦掉上面的污垢,放在火炉的铁锅内,看硕大的固体融化成冰凉的液体,之后,成为开水,成为面条饭或者其它饭菜的汤汁——当大地完全封冻之后,涝池内的储水全部冻结,每家用铁镐刨撬,一块一块搬回家码放起来,这就是整个冬天的生活用水。 如果下三五天雪后,天气放晴的早晨,就必须要到田野里去的——连日的落雪,已经让绵羊们忍无可忍了,它们在圈舍里整日咩咩大叫——这段时间,它们给饿坏了。走出村子,羊像发疯了似的到处瞎跑,也不管厚厚的积雪将它们弄得跌跌撞撞,雪地中露出的星星点点的枯草,是羊群竭力追逐的目标。这样的时候,最适合放牧的人去戏耍。站在一处高地上,背着北风,蜷着身体,将双手拢成弧状,把几根火柴棍并起来,通红的火柴头在漆黑的擦皮上摩擦,火星溅起,又被吹散,反反复复,才可以将火柴划着。趴在地上,用大皮袄顶在头顶,抖抖索索点燃捋成把儿的芨芨草缨子,一时间,烈焰四起,火苗跳跃着,在芨芨草的顶端,是肆意狂吻的架势。这时候,可以用来欣赏或者观望,火的繁衍是自然的,它们会随着风势,沿着长埂上芨芨草露出积雪的长缨子,一路烧将下去,直到一条长埂的尽头为止,火光熄灭,留下的一条长长的黑色灰烬的痕迹,在白雪的田野,竟然是如此的醒目。人可以随着火的绵延而跟进,烟熏火燎的,居然可以暖和手脚,并且照样不耽误照看羊群。天气晴朗,太阳挂在高空,色泽新妍,缕缕披散的阳光,是太阳花衣的流苏吧,一绺儿一绺儿向周天漫射,那是怎样的炫目呢。天空是一条透明的海子,明净而澄澈,像过滤过似的,没有一点儿杂质,如果真是一川的清流的话,那肯定会一泻千里的,但不会。它的下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好像是天然的支柱,将蔚蓝的天空撑起了,不至于陷落。其实,在落雪的冬天,祁连山和整个田野,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河西高原的冬天,田野是空旷的,除却远方小村周围疏落的白杨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视线,白雪从脚下,一直铺展到祁连山顶。那种白雪的绒毯,像是从祁连山那儿一路漫下来的,只不过由于地势的高下,而缓缓起伏罢了,至于村子,从山脚下到再远的北方,花色不一,大小各异,似乎是这条白色绒毯上的点缀。雄鹰在天空无忧无虑地盘旋,野鸟在村庄和田野之间起落啁啾。人和羊群,在这样阔大的背景中,真正是如此的渺小,充其量是一个个小小的草芥吧。蜷缩在厚厚的大皮袄中,咀嚼着从芨芨草的灰烬中刨出来的热腾腾的焦黑的烤土豆,双手和面庞虽然被污染得乌黑一片,但双颊留香那种惬意却无法言说。 当阳光从西天的山峰上洒落下来,祁连山顶,完全氤氲在一种奇幻的色泽中,一道粉色的边儿镶嵌在山峦的边缘,在西方隐现,那种欲遮未遮的光线的闪烁,恍如妙龄女子双颊的一抹娇羞,粗粝的祁连山此时居然成了阴柔的女性,那种娇嫩的姿态令人怜爱不已。从田野的雪地中赶着羊群回村的这一段,朔风就刮起来了,那一股从北居延翻卷而来的劲风,将人和羊群刮得趔趔趄趄。与其说是人和羊在行走,孰若说是狂风赶着大伙儿跑的,那种催促人和家畜的力度无比巨大,是不容分说的。当母羊们和圈在家中的小羊羔耳鬓厮磨的时候,狂风卷过了村落的小巷,无论小巷还是远方的田野,人和羊群留下的那点儿痕迹,全部被风抹平了,到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而整个乡村,就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享受着浓浓的天伦之乐,没有喧嚣,没有熙攘,没有忙乱。那是又一个平和的夜晚,悄悄地来到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在平整、洁净、无边无际的雪之原野,轻轻地抚摸。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10-2-4 00:03 编辑 ]
汤如浩 记忆中,落雪后,堆雪人、捕鸟、做游戏,多年前乡村少年的冬天,明媚的日子居多,欢歌笑语,全是一片欢乐。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可以看见一张张多么灿烂的笑靥啊,记忆中,孩子们的心中,总有快乐的因子不断酝酿,追逐轻松的步履轻快愉悦,浮现的镜像,也是艳丽的,这真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愫呢。我有时候想,如果记忆一直都朝这个方向发展,天天静好,日日清新,对生活来说,对囿于生活重压中的人来说,无疑是很阳光和精致的。 可能是由于年龄的缘故,这种对美好的怀想,每每盘踞内心深处,它很顽固,久久挥之不去。年龄在增长,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越是到了安静下来的时候,越会对以往的东西念念不忘,与过去比照的心情也越发的明了。记忆真是个怪东西,每逢在落雪的时候,我无可挑剔地选择了它。 记忆就在追溯,乐于到很久远的时段里去。也是冬天,落雪了。我们都呆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母亲在火炉上炒蚕豆。母亲面目慈祥,她手中的竹筷乌黑,在铁锅内来回搅动,刺啦刺啦,蚕豆随竹筷的跳跃而动荡不止。间或有脆响,一两粒蚕豆脱离铁锅的围困,腾空而起,又迅速跌落下来,冒着缕缕的热气,在泥土的地面微微滚动,噗的一下,扬起小小的尘埃,又停止不前,像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们就有了欢笑的充分理由,觉得蚕豆的爆裂,跳跃,是真正意义上的不胫而走,简直神奇无比。火炉就在火炕边,联结成一个整体,它们分属不同的燃烧系列,但目的大致是一样的,落雪的时候,火炕和火炉的温度都升起来了,土坯垒就的房子,室内是温暖的。火炕上,与屋外的奇寒不同,人也是温暖的,我和弟弟,表情和身体,都会在醇厚的温暖中沉醉,当然,还有对炒蚕豆的企盼,因为铁锅内弥散的馨香而格外强烈。火苗的烈焰舔着通红的锅底,翻卷过来翻卷过去,像黑色四眼狗的红舌头,有着无法餍足的贪婪。这时候,黑狗在大门里面的狗窝里蜷缩着,头顶上顶着一点白雪,似乎是天生的绒毛,黑狗的眼睛警惕,鼻头湿润,和院落中的雪融为一体。似乎是一个梦境,白雪在屋外铺展,寒冷被顶在玻璃之外,像在窥探,但不能够穿透,屋子里的人,热气腾腾,就着脆响的熟蚕豆笑逐颜开,这是两个世界的景致。 到屋外去,背一大筐麦秸秆,或者油菜秸秆,塞到火炕的炕洞里去,熊熊的火苗从自己的手中燃起,看青烟袅袅升腾,白的烟雾在白雪的背景上洇开,有些虚幻不真实,土坯垒成的土炕霎时间热气腾腾,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穿着厚厚的毡靴,脚丫儿在靴子里胡乱挪动,一刻安稳不下来。端一个芨芨簸箕,从麦秸垛上撕扯下柔软的麦草,雪花钻到脖颈,冰凉冰凉的。到后院的槽头给黑毛驴和白嘴的大骡子添草,看它们柔软的口唇将细碎的麦草一一揽入口腔,不停咀嚼,反复下咽,方可心满意足。黑狗目不转睛盯着骡子的后腚,看滚圆的粪球不可思议地从那儿倾泻而下,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槽头,一步三回头,以为那是骡马的全新创造。其实,黑狗可能志不在此,先前,当屋内高声喧哗惊扰了它,它就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尾随着机灵地夺得毡靴的这一个,忙前忙后,跑上跑下,到底还是虚惊一场。能够在母亲的许可下穿一回笨重的毡靴,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印记,让它们成为履带拖拉机碾过的样子,是每一个孩子的最爱。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可以承包所有室外的家务,比如取煤、烧炕、喂牲口,将摆放在南墙跟的冰块,一块一块搬回来,擦掉上面的污垢,放在火炉的铁锅内,看硕大的固体融化成冰凉的液体,之后,成为开水,成为面条饭或者其它饭菜的汤汁——当大地完全封冻之后,涝池内的储水全部冻结,每家用铁镐刨撬,一块一块搬回家码放起来,这就是整个冬天的生活用水。 如果下三五天雪后,天气放晴的早晨,就必须要到田野里去的——连日的落雪,已经让绵羊们忍无可忍了,它们在圈舍里整日咩咩大叫——这段时间,它们给饿坏了。走出村子,羊像发疯了似的到处瞎跑,也不管厚厚的积雪将它们弄得跌跌撞撞,雪地中露出的星星点点的枯草,是羊群竭力追逐的目标。这样的时候,最适合放牧的人去戏耍。站在一处高地上,背着北风,蜷着身体,将双手拢成弧状,把几根火柴棍并起来,通红的火柴头在漆黑的擦皮上摩擦,火星溅起,又被吹散,反反复复,才可以将火柴划着。趴在地上,用大皮袄顶在头顶,抖抖索索点燃捋成把儿的芨芨草缨子,一时间,烈焰四起,火苗跳跃着,在芨芨草的顶端,是肆意狂吻的架势。这时候,可以用来欣赏或者观望,火的繁衍是自然的,它们会随着风势,沿着长埂上芨芨草露出积雪的长缨子,一路烧将下去,直到一条长埂的尽头为止,火光熄灭,留下的一条长长的黑色灰烬的痕迹,在白雪的田野,竟然是如此的醒目。人可以随着火的绵延而跟进,烟熏火燎的,居然可以暖和手脚,并且照样不耽误照看羊群。天气晴朗,太阳挂在高空,色泽新妍,缕缕披散的阳光,是太阳花衣的流苏吧,一绺儿一绺儿向周天漫射,那是怎样的炫目呢。天空是一条透明的海子,明净而澄澈,像过滤过似的,没有一点儿杂质,如果真是一川的清流的话,那肯定会一泻千里的,但不会。它的下边,是白雪皑皑的祁连山,好像是天然的支柱,将蔚蓝的天空撑起了,不至于陷落。其实,在落雪的冬天,祁连山和整个田野,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河西高原的冬天,田野是空旷的,除却远方小村周围疏落的白杨林,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视线,白雪从脚下,一直铺展到祁连山顶。那种白雪的绒毯,像是从祁连山那儿一路漫下来的,只不过由于地势的高下,而缓缓起伏罢了,至于村子,从山脚下到再远的北方,花色不一,大小各异,似乎是这条白色绒毯上的点缀。雄鹰在天空无忧无虑地盘旋,野鸟在村庄和田野之间起落啁啾。人和羊群,在这样阔大的背景中,真正是如此的渺小,充其量是一个个小小的草芥吧。蜷缩在厚厚的大皮袄中,咀嚼着从芨芨草的灰烬中刨出来的热腾腾的焦黑的烤土豆,双手和面庞虽然被污染得乌黑一片,但双颊留香那种惬意却无法言说。 当阳光从西天的山峰上洒落下来,祁连山顶,完全氤氲在一种奇幻的色泽中,一道粉色的边儿镶嵌在山峦的边缘,在西方隐现,那种欲遮未遮的光线的闪烁,恍如妙龄女子双颊的一抹娇羞,粗粝的祁连山此时居然成了阴柔的女性,那种娇嫩的姿态令人怜爱不已。从田野的雪地中赶着羊群回村的这一段,朔风就刮起来了,那一股从北居延翻卷而来的劲风,将人和羊群刮得趔趔趄趄。与其说是人和羊在行走,孰若说是狂风赶着大伙儿跑的,那种催促人和家畜的力度无比巨大,是不容分说的。当母羊们和圈在家中的小羊羔耳鬓厮磨的时候,狂风卷过了村落的小巷,无论小巷还是远方的田野,人和羊群留下的那点儿痕迹,全部被风抹平了,到处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而整个乡村,就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享受着浓浓的天伦之乐,没有喧嚣,没有熙攘,没有忙乱。那是又一个平和的夜晚,悄悄地来到了乡村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在平整、洁净、无边无际的雪之原野,轻轻地抚摸。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10-2-4 00: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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