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土地很近的幸福之三:土地的祭祀
2022-01-07抒情散文曹国魂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雪花的余温在路面上泛着晕圈。季节刚刚立过春,日子就像皮筋被猛力扥长了一节,寒气躲在树影和草丛中,呜咽着,做着最后的拯救。月光是刚刚擦过的玻璃,两面的世界以及清晰的面孔相互感受体温带来的愉悦。门闩不再用力插好,半夜不怕有人轻……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雪花的余温在路面上泛着晕圈。季节刚刚立过春,日子就像皮筋被猛力扥长了一节,寒气躲在树影和草丛中,呜咽着,做着最后的拯救。月光是刚刚擦过的玻璃,两面的世界以及清晰的面孔相互感受体温带来的愉悦。门闩不再用力插好,半夜不怕有人轻轻叩响窗纸,不怕梦境突然变得坚硬起来,扎疼温馨的回忆。
回忆是那样脆弱,经不起黑夜的钝器,经不起黑色的折磨。
日子就是风吹来的细小物质,不知不觉我的身子回到大地。感谢生活,感谢时光将岁初的甜液递进我们的梦幻里。
当我站在空阔的田野,我感觉到身体是土地最熟悉的种子。我的思想和触觉的每个神经都经历着土地的打量和修饰,我日益强壮,有了男人的身子,预示着我将拥有自己的女人,拥有一个繁衍作物的土地。
我时常这样经历被风吹的感觉,哪怕将我的衣服撕碎,将我的头发一根一根逐渐薅下来,埋在雪地里,分辨不出和我放牧的羊毛、牛毛的长短。在大地的眼中我将羊群放大的同时,我像丰茂的草丛,是它们喜欢咀嚼的草料。我在羊群的包围里缩水、剩下苍白的骨头,大地深处绵长的手指,安放在最为隐秘的地方,高高的土堆是风的乳房,我的骨气从地壳里渗出来,那么一大片蒿草需要我的浸润。
我站在窗前,我的目光比小鸟的羽毛更为光亮,试着飞翔远处。屋檐上闪动的碎小的亮光,像一个人从回忆里走出来,睫毛上的泪。我望着陌生的时光又要占据我身体的空间,因为我已经将身子里的温暖腾开了,适宜更多的欲望生长,做好接纳苦闷、忧郁的淬火锻冶我的胸肌。我不再是土地里胡乱游弋的作物,我被庄稼的秸秆焚烧贻烬。我漫长的根须兀自摆脱土地的囚禁,将要颠覆,于内心的柔弱彻底崩溃。
土地里光秃秃的,土地时常梦想做一条宽阔的路,有孩子欢乐的歌声,有老人蹒跚的脚印。土地的韧性换取寂寞的日子,风里使劲追赶树木的高度。土地不懈的努力把找不到位置的作物带回了家,自己被尘世掩埋着,任凭我的羊群践踏和蹂躏,土地不吭不哧,低头是春分,抬头是谷雨。漫无涯际的日子轮流让土地变得恐惧和失落,黯淡的时候,雨水拍打着她的双肩,算是最好的安慰。飞舞的树叶是给大地的支票,兑回又一个沾满血腥的春天。
我和土地并驾齐驱,儿时我骑着灰色的毛驴,看见土地里打滚的小麦,流淌的金黄,父辈熟稔的劳作让我羞愧自己缓慢的成长方式。我在土地的缝隙里捡到麦粒的同时,父辈汗水在阳光里结晶,盐粒的晶体棱角分明,多年来一直在器具里泛光,不定期我都要在日子丰盈面前炫耀一番,它的光泽使我不敢和浮世的霓虹灯苟合。
一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土地一起一伏,土地穿越父辈的身体,父辈留给我一把豁口的镰刀,一捆草绳。我的羊群和牛犊一次次把肉体和血液将我赎回,我的肉体只剩下指甲,牢牢攀缘着日子,不时抓破月光,黑夜的汁淌在大地堆砌好的麦秸上,作为年末祭祀父辈的燃料。
土地安详的眯着双眼,漩涡里叶子像纸币一样贩卖树木的绿色,就像我把父辈坚实的身子用岁月的剪刀削薄的,我愧疚父辈。我的无知是我成了别人的父辈之后,我感觉父辈这个称谓的疲惫。我有限的血液让日子吞噬,我的骨骼支撑着阳光和雨雪的重量,土地是我永远无法断奶的母亲。
我抽打我的牛羊,诅咒昨天的坏天气,我的小麦是谁在上面打了一夜的滚。望着云朵慌慌张张向西奔走,土地像我酗醉莽撞的样子,一头栽在雨水里,睡过了整整一个夏季。我的泪水习惯在眼睛里溜达,忘不了匆忙的时候出来在脸颊赶集,我的愁绪廉价出售,毫无吝啬。我在土地的边缘徘徊,夜里我听见土地的叹息,吧嗒吧嗒的谷穗和草丛低语。行走的夜色撕碎了雨帘,我惊喜若狂,抱一捆新鲜的麦草,熊熊的火光透夜燃烧,这样,依稀里我会看见父辈和我一样盘坐在火堆边,给大地叩首。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0-2-20 13: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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