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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猫 杀

2020-09-24抒情散文瘦棠寒蝉
冷漠,灵魂里的罂粟花。——题记一他对黑猫越来越恐惧。这只黑猫,肥硕,毛须短粗,绸缎般光滑,它脚爪尖长锐利,眼睛幽幽发出蓝光。好多年了,黑猫梦魇一样笼罩着他,他就像落入网中的一条鱼,挣扎不脱。黑猫是随他的一个噩梦来的,它在梦中现形,梦醒后,它
                   
                    冷漠,灵魂里的罂粟花。                               ——题记
                       一
  他对黑猫越来越恐惧。   这只黑猫,肥硕,毛须短粗,绸缎般光滑,它脚爪尖长锐利,眼睛幽幽发出蓝光。   好多年了,黑猫梦魇一样笼罩着他,他就像落入网中的一条鱼,挣扎不脱。黑猫是随他的一个噩梦来的,它在梦中现形,梦醒后,它就从梦境中游离出来,成了他打铁不离火星的影子而不分彼此。   黑猫无处不在,窗台上、桌子上,有时候,也出现在对门人家的屋梁上,或蹲或卧或人立,蓝荧荧的瞳仁不怀好意地盯牢他,直觑得他后背像有一台大马力的空调机“咝咝”向他的背心吹着冷气。   他千方百计想赶走这只黑猫,甚至想杀死它,杀死一只惹人生厌可憎的猫不算是犯罪吧?他用竹竿打,拿菜刀砍,都无法伤及它的皮毛,他甚至去菜市场买来活蹦乱跳的鲜鱼,涂上老鼠药,要毒死它!那只猫不贪吃荤腥呢?但黑猫好像对他处心积虑设置的诡计早已洞若观火,对鱼正眼都不瞧下。纵使他机关算尽,黑猫依旧如影随形,我行我素,挥之不去。   一个夜晚,他刚入梦,黑猫猛地从高处向他俯扑过来,它张开血盆大口,锐利的尖牙狠狠地咬他的手脚,他清晰地听到牙齿咬断骨头的“咯咯”声,黑猫高举起两只锋利的前爪,像举起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卟”地一下劈开他的胸膛┅┅,极度惊恐中,他大叫一声醒来,虚汗涔涔。   这时,黑猫就蹲坐在他的床头,近在咫尺,嘴里流着涎汁,贪婪地盯住他,好像他是它餐盘中一碟可口的甜点。   他向邻居们讲述这只恐怖的黑猫,乞求他们帮助他赶走黑猫。
邻居们在他的屋里屋外翻个遍,也没有找到他说的黑猫。他一次次说多了,邻居们不但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反而感到厌烦了。   他也怀疑起邻居们帮他的诚意,觉得他们是在搪塞他,那只黑猫明明站在那里,他们居然会视而不见,这不是青天白日说瞎话吗?见邻居们不理会他,他就拖住每一个过往的人,向他们求助。   ——黑猫是他精神分裂时出现的幻觉。   在大家的眼里,他成了疯子!                          二   他是个缺少家庭幸福的人。   他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兄弟姐妹4个,他是长子。父亲是市招待所掌勺的厨师,这在那个大多数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年代,他父亲凭借手中盛菜的勺子,成了一个神通广大有能耐的人。父亲在家中的威信,俨然如一国之君,无人能撼动。他是市交通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妻子是市人医的护士,他人生的不如意始于他生了个囡,父亲打他生女儿那天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对孙女也不疼不爱。分家时,父亲更是武断地把几间新房子分给了生了儿子的弟弟,而给了他几间破败的旧房。   分家后,父亲很少来他家,好像他不是自己的儿子。父亲死后,弟妹们和他也很少走动,好像他是一尊瘟神,碰到就会沾晦气。   他平时喜欢喝点酒,量不大,但有个嗜好,喜欢慢慢喝,就像跑“马拉松”。妻子女儿讨厌他喝酒,因为喝酒,他和她们经常多嘴。企业改制后,他下了岗。赋闲在家,他对酒依赖更重,就像一个性欲极强的男人少不了女人一样,宁可三日不吃饭也不能一餐没酒,而且一喝就是半天,常常是中午喝到晚上继续喝,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身子渐渐被酒淘空了,他的双手常常莫明其妙颤抖。妻说,你再这样喝,不喝死才怪呢?她限制他喝酒。但,她越限制,他对酒的渴求越强烈,一天,因喝酒他和妻大吵一架,还动手打了妻子。吵架也如吸食鸦片,会上瘾。此后,夫妻相处的日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女儿自幼耳染目濡无休止的争吵,从未沐浴过天伦之乐的阳光。她以父亲为耻。不敢在同学面前提及父亲,更不用说带同学来家玩了。有一回,他无意中听到母女谈话,内容居然是女儿在怂恿母亲和他离婚,女儿说她实在受不了这个酒鬼,真佩服母亲能和他长相厮守。尽管,妻子最终没有听从女儿的话和他离婚,但这一次偷听来的谈话,颠覆了他对人生和亲情的态度。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孤独的,妻子不爱他,女儿不爱他,他只能自爱。   女儿18岁那年,他第一次打了女儿。那是女儿恋爱后头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女儿虽和他不亲,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女儿能找个光宗耀祖,给他长脸的女婿。听女儿介绍男友是个普通工人,他矢口反对。女儿急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女儿的忤逆、对父权的挑衅,像一把蒲扇,把他的怒火扇旺了。他想起了女儿和她母亲的那次谈话,火气从心底深处“嗖嗖”上窜。“白眼狼”。他骂女儿。“神经病”。女儿回应。他在盛怒之下,狠狠地扇了女儿一耳光。   女儿挨耳光后,愣住,她没有哭,头昂着,倔强的像一只斗鸡。她美丽的大眼睛幽恨地盯住他。那下耳光,像一包炸药,炸开了亲情大堤,所有的父女之爱“哗啦”一下一冲而尽。打那后,女儿再也没有回来。   女儿离家出走后,他开始酗酒。酒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他每天都喝醉,醉了就胡言乱语,醉了就找妻的碴儿和她吵架。他骂妻是个婊子,给他戴绿帽子。妻那时已五十多岁,人老珠黄,已近人生的黄昏。他为了搜集妻偷人的证据,跟踪她,在医院里,看到哪个医生对妻热情一点,就认定妻和那个医生相好,回家后,盘根究底,见妻不承认,就用最歹毒的话语咒骂她,打她。走在大街上,只要有男的对妻多看一眼,他就破口大骂。弄得妻不敢上街。   妻忍无可忍,骂他。疯狗!   为了避开他,妻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风刮过一样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黑猫就是从妻离开他的那个晚上出现的。那夜,月朗星稀,他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白蛇般缠牢他。他一杯接一杯灌酒,酒从他的嘴里流到脖子上,又从脖子上流到身上,滴到脚上。酒气从窗缝里飘出去,从地底下渗漏下去,这时,黑猫幽灵一样出现了。他不知道黑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样进来的?因为,黑猫不可能是从门里窗户中堂而皇之进来,他把门窗关得死实。但黑猫确实进来了。他看到黑猫时,黑猫正吮吸地上的酒,看到黑猫,他又惊又恐,叱责它,黑猫不理他,伸着鲜红的舌头继续在地上津津有味舔着,他火起,抬脚踹去,黑猫灵敏一跳,躲开他的脚,同时张口在他的脚背上咬了一口┅┅   翌日梦醒,他看见脚背上肿起一块红斑,红斑中一排细密的齿印清晰可见,针刺般疼痛,不久,红斑开始溃烂,流脓,脚的溃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让人掩鼻而逃。   邻居们看到他,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他自己呢?封闭自己,以房为牢,把自己囚在樊笼里。                       三   黑猫来自哪里?   黑猫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无所知。   黑猫刚出现时,尽管,咬伤了他的脚,但他对它并无怨恨,更没有后来的讨厌和恐惧。相反,妻子和女儿相继离开他,他把黑猫当成了她们的替代者,帮助他排遣心中的孤寂和烦闷。他把黑猫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做饭时,有黑猫一份,吃饭时,让黑猫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块用餐。但很快,他开始讨厌并畏惧黑猫了。   黑猫的做派近乎无赖。   它要成为他的主人。它对他做的饭菜挑三拣四,他喝酒它也喝酒,他吃肉它也要吃肉。他不肯,它就撒泼,凶相毕露,“嗖”地一下跳上餐桌,冲他呲牙咧嘴,作咬状。在黑猫的淫威下,他怯懦了。黑猫吃他的美食,吃饱了,喝足了,还在他的酒器上撒上一泡尿,以示胜利,嘲笑他的软弱。   在黑猫的步步威逼下,他沦落成了黑猫的奴仆。   他每月有200元的生活费,维持生计。黑猫蛮横地把他身上所有的积蓄搜刮一空。一到夜晚,它赶他出门,迫使他拖着伤腿,流落街头。他身无分文,为了活命,只有到夜摊小饭馆,乞丐一样倒些残菜馊饭充饥。   他的伤腿得不到及时医治,烂得更快,整幢房子笼罩着一股近乎尸体腐烂的奇臭。   房子被黑猫占有了,他的房子成了黑猫的行宫。   黑猫十分喜欢这股腐烂透着死亡的气味。它睡他的床,把他赶到地上。它舔食着他烂脚上滴落下来的脓血,“哧哧”像喝着天下最甘甜的饮料。   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他被一阵巨痛惊醒,透过蒙蒙天光,他看到黑猫正在撕咬吞食他的烂脚,黑夜中,黑猫呲着森森的白牙,瞳孔亮得像两把刀子。   他胆肝俱裂,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抓住窗栅栏,向着黑夜狂呼,救命!   那一晚,他痛苦凄惨地哀号,吵得邻居们不能安睡。   死疯子!鬼号个啥?还让不让人睡!   邻居们厌恶地骂他。                              四   至此,他明白了。   黑猫来自地狱。   黑猫是黑白无常,来索取他的性命!   黑猫对他凶残的虐待,曾因单位来人为他办理退休手续而暂时得到缓解。   那天,当他们敲开他家房门时完全惊呆了。   他,满脸枯槁之色,头发茅草一样散乱,花白,颓败。   他的左脚烂得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地上涂抹着黄红的脓血,满屋绿头苍蝇,嗡嗡飞舞着,密密麻麻遮挡住了人的视线。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他们呕吐欲倒。   在他们眼里,他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们把他送到医院进行医治。经查,他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   他所在的单位通过多种渠道找到了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回来了。离开他后的妻子脸色红润,显得年轻。   他在医院里治疗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黑猫销声匿迹了。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   他的妻为他配了一些药,留下一点钱后,再次风一样走了。   他妻子的脚刚迈出门,黑猫又幽灵一样蹿了出来,它满心欢喜地盯住他,就像新郎倌瞅着新娘子。恐惧如海潮一样从心里涌上来。他惊恐地大叫一声,想夺路而逃,黑猫在他在靠近门的瞬息,人立,身躯膨胀变大,它把门堵得严实不留一丝缝隙。他整个身子撞在猫身上,嘎的一声,像撞在一堵坚硬的墙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黑猫在他靠近时,倏地伸出粗壮的前爪,张开大口,露出白森的利牙,向他咬来,他心寒胆裂,仰天往后倒去┅┅                         五   黑猫对他的迫害越发变本加厉——   黑猫限止他行走的自由。   黑猫强迫他禁食。   黑猫不允许他睡觉。   黑猫撕碎了包裹伤脚的纱布,让他结痂的伤脚重新鲜血淋淋┅┅   寒冬来了。天寒地冻,黑猫又强行剥掉了他的衣服┅┅   黑猫不需要一个温暖健康的他。黑猫需要的是他的饥寒交迫,奄奄一息。   他害怕黑暗。从大地深处漫延开来的黑暗,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湖,他沉溺其中,无法上岸。   他打开房间里所有灯光。他想用光明作武器,来消弥黑猫带给他的恐惧。   他的抗争苍白无力。   黑猫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它以黑暗为掩护,向他攻击,用尖利的牙齿,锋利的爪子,攻击他┅┅   “我要死了!救救我!”他整夜哀号。凄惨的哀号声在夜中飘荡,毛骨悚然。该死的疯子!邻居们用被子把脑袋捂死,想把这碜人的声音关在被外。“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他的哀号声,彻夜不绝。   终于,有邻居不堪哀号声的折磨,拨通了他姐妹当中一个人的电话。   弟妹们来了。   他们刚刚从牌桌上下来,一路上讲着与牌和麻将相关的事。那个晚上,天特冷,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弟妹们说,他们有一年没见到大哥了,没想到他落魄到这个程度。他们拔嫂子的手机。手机已更换了号码。她们咒骂嫂子的无情无义,没有道德。   “把黑猫赶走,求求你们把它赶走!”他乞求弟妹们。“哪里有猫?猫在哪里?”弟妹们四顾寻找。“在那!在那!”他指着。黑猫在他面前得意地跳来跳去,根本无视人的存在。   她们不再理他了。   “你晚上不要狂呼乱喊了,吵得邻舍睡不好觉。”弟妹们待了半小时后准备走人。   “你们送我去医院。”他想,只有到医院,黑猫就奈何不了他。他一把拉住弟弟的衣服。“我脚痛,你们送我到医院去,否则,晚上我就要死了。”   他颤危危地抬起烂脚让他们看。昏暗的灯光下,那只脚血肉模糊,血水和棉毛裤冻成一块,看上去像一截粗糙的松树根。   “我晚上还有事,明天陪你去医院”。弟弟皱着眉头对他说,他有些不耐烦,三缺一,三个麻将搭子正在麻将桌上焦急地等着他。“我怕!我怕!你们现在就送我去,现在就送我去!”他死死拉住弟弟的手不放。“明天去!”弟弟火了,用力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走掉!“送我去┅┅”,他想追出去,黑猫从背后嗖地扑了上来,二只爪子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地拖回去。                        六   他绝望了。   他的软弱无助更助长了黑猫的嚣张气焰。   黑猫肆无忌惮地撕裂开他的伤口,啃食他脚上的腐肉和脓血。   绝望的他,突然变得平静,不再哀号。   我死了,你总不能再加害我了吧。他用眼睛死死地盯牢黑猫,眼光里第一次没有懦弱,没有痛苦,只有仇恨。   他抱定一个决心——和黑猫同归于尽!   黑猫在他的注视下停止了咀嚼。死意已决的他让黑猫感到陌生、心慌,甚至胆怯了。   他双手用力往下一撑,向黑猫扑去,确切地说是集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向黑猫扑去。黑猫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他伸出枯槁的双手,死死地扼住了黑猫的脖子。然后,张口向黑猫的脖子咬去┅┅   黑猫拚命挣扎,四肢乱蹬,锋利的爪子抓破了他的衣服,撕裂了他的皮肉,他没有松手,没有松口┅┅                     七
  夜,万籁俱寂。   天上开始飘雪。   没有了他的哀号,邻居们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睡前,他们为这份出奇的静谧感到有点奇怪,猜测着——疯子难道死了?   是的,他死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瘦棠寒蝉 于 2013-2-24 22: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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