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雨落长安

　　　　　　　　　　　雨落长安

　　　　　　　　　　　文／吕永红

　　　　　　　　　　　一末路

　　细雨打落在长安未央宫的宫墙上，墙面被滋润得更为鲜红，空气中飘过一丝淡淡的幽香，混杂在泥土清新的气息中叫人沉醉。 　　韩信与萧何走在通往未央宫大殿的路上，这两位缔造了大汉江山的一将一相，身影没于雨帘中却显得格外苍凉。 　　“又是雨季了。”萧何突然开口，语调却显得异常平静。 　　韩信有意识地停下步来，他望着萧何，却又无法从这位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挚友脸上看出丝毫的表情变化。 　　萧何继续前行，冷漠的微笑沉寂在风雨中，一代名相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悲愤。他清楚地明白，在这场权力的纷争面前，唯有成王败寇的定理。于是萧何无奈地前行，他不能回头，岁月已剥蚀了曾今义无反顾的勇气，如今的垂暮老者已没有勇气去面对和拯救故人，为了汉王刘邦的万世基业，萧何不曾回头地前行。韩信依然静立于雨中， 望着萧何的官靴在地面上踩出一串串长长的水痕，一股凉意突然袭上心头。 　　风雨扑面而来，韩信抬头望去，未央宫高耸的楼阁矗立在这金风细雨中，恢宏的大殿却隐隐透着几分森然的寒气。 　　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吧，但那累累白骨之上，千古帝王将相的功业，却又在嘲弄着天下苍生的无知。赫赫的功名烟消云淡，留下一生的沉痛与寂寞，韩信哑然失笑，空洞的笑容却掩不住一腔的哀愤。常胜将军是经不起失败的，一败便无法挽回。正如垓下的霸王，两个名动天下的将军 ，终要在轰轰烈烈后共同归于沉寂。 　　“淮阴侯”。萧何忽转身，望着兀自静立的韩信。 韩信缓缓点头，默然跟了上来，那曾雄视天下的眼中，忽多了几分黯然。 　　远处长安殿中传出一声悠远的钟鸣，宫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屋舍间走出，正是一天进餐的时候了。宫人们径自走向膳房，他们不曾留意这匆忙走过的将相二人，谁也不知道，二十多年前一个清明的月下，就是这二人站在了一起，从此开拓了汉室四百年的江山。
　　　　　　　　　　　二 故人

　　张良冒雨独钓水边，那双洞察世事的眼，闪着睿智的光彩。

　　曾经操纵天下风云变幻的人物中，唯有他张子房独享着一份安宁。 　　谁也不会料到，声名霍于九州的智者会隐居于长安附近的乡野。其实张良是不原意远行，这个由自己一手建立的大汉帝国 的兴衰，已成为张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于是这位智者便隐身于暗处，默默注视着长安故人们的表演。 　　韩信终于来到了长安，带着一身的疲惫与伤痛。一场权力的争夺已不可避免，张良清楚地洞察到刘邦的意图，诛灭异姓王，不过是开始而已。 　　风雨清洗过的长安，正上演着一幕千古不变的闹剧。 　　可叹韩信旷世将才，终还是折在一个女子之手，吕后阴毒的笑容浮现在雨雾中，张良长叹一声，弃下鱼竿，起身站立于雨中。 　　“匹夫之勇，妇人之仁。”韩信曾今给了霸王这样的定论，可最终，那也成为他一生的写照。 　　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张良已无法继续思考下去，故人们远去，风雨中落定了尘埃。 　　虎瘦雄心在，同样老迈的刘邦以一身锐气纵横于天地间，汉室的江上已固若金汤，本也无需韩信张良一辈的老朽了。 　　“正是如此吧，老了，毕竟老了！”张良心中自嘲着，露出无奈的苦笑。 　　挥挥衣袖，张良信手将鱼篓弃入水中，转身走向风雨。 　　“英雄独入乱世兮…… 　　横九舞戈无惧兮……” 　　“为平乱世无悔兮…… 　　青史遗名无憾兮……” 　　雨雾中，一个垂暮老者放歌离去，蹒跚的身影后，是一个东方帝国即将崛起的预兆。
　　　　　　　　　　三 击筑

　　长安，樊哙侯府。

　　樊哙在沉默中击筑，沉闷雄浑的乐声响荡于大厅，堂上的二人都沉默不语，唯有灯烛在昏暗中闪烁。 　　樊哙是个粗鲁汉子，急躁起来总是一发不可收拾，于是陈平教他击筑来发泄情绪，后来这便成为了樊哙的习惯，烦躁时便击筑而歌。 　　“咚！”乐声嘎然而止，樊哙弃筑起身，这个有着爽直性格的武士，终按捺不住心中的郁愤，他大步走向门庭，有郁愤之气化为一声长啸，冲破漫天风雨震彻于九宵。 　　“陈平先生，您曾说乱世中我们无从选择，于是我们用一生的厮杀换得安宁，可为何我们依旧无可奈何？” 　　陈平望望樊哙激动的神色，却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简。 　　“为何？因为我们的人走出了乱世，可我们的心却永远逃不出乱世的阴影。我们本就只为那乱世而生，乱世成就了我们的不世功业，也注定了我们一生的哀痛。” 　　陈平缓缓说着，悲天悯人的目光扫过樊哙的面庞，又望向屋外迷茫的风雨。 　　“樊哙，冷静点，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是徒然，在这权力斗争的漩涡里，不允许有任何友情的成份。” 　　“可韩信，君上他……” 　　“不，什么都不要说，这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们要做的只能是沉默！”陈平打断了樊哙的言语，冷冷掷下一句。 　　陈平起身，扔下书简来到了门庭，他抬眼四望，只见院内一株红桃被风雨大落下来，在地上汇聚成一条红色的河。 　　“多么像是垓下呀，那十万楚卒的血。”陈平喃喃而语，语气中透着一股挡不住的苍凉。 　　多年前的垓下，他陈平、韩信、张良、萧何、樊哙一众，以少年的凌云志气共同去挑战不可一世的霸王。而如今，少年的种种皆化为了荒唐的迷梦。 　　少年的演绎终被淹没在勾心斗角的权力中，不谙此道的韩信败下阵来，而深谙此道的张良与萧何，选择了逃离和沉默，曾今搅动天下的人物都暗淡下去，唯有刘邦头顶的王冕闪耀着遮天的光芒。 　　樊哙忽又来到了内堂，再次纵情击筑，乐声中陈平与樊哙唱起一首熟悉的歌谣—那曾响彻垓下的楚歌。 　　“英雄独入乱世兮…… 　　横九舞戈无惧兮……” 　　“为平乱世无悔兮…… 　　青史遗名无憾兮……”
　　　　　　　　　　全文共2126个字 　　　　　　　　　　　2008年3月25日完稿于侍漏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