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菜 秧[原创]

白鹤殿杂忆（1） 　　在我的记忆里，白鹤殿人很早就就会做生意。老至七八十岁老人，少则七八岁的毛小子，个个都称的上是生意人。当然，他们做的不是批发之类的大生意，而是小打小闹的小本生意——卖菜秧。说白了，挣的都是起早落夜的辛苦铜钿。 　　那时候，白鹤殿几乎家家都育菜秧卖。至于卖菜秧从那一代白鹤殿人开始，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卖菜秧却帮助白鹤殿人度过了艰难困苦的日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时的白鹤殿绝对是种蔬菜的“大户”，菜秧子更是五花八门。青菜。白菜。毛菜。茄子。丝瓜（白皮，那时候还没有青皮丝瓜）。冬瓜。南瓜。葫芦。辣椒。应有尽有。白鹤殿人聪明，不任是春夏秋冬，什么样的日子，都能“鼓掏”出那个季节人们需要的菜蔬秧子来。 　　但卖菜秧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从育下菜籽到出菜秧，尽管只要半个月的时间，却十分辛苦。撒菜籽前，要先把地里的土掏碎成粉末，还要把那些隐藏在土里的小石子细心挑捡干净。菜籽撒下后，清晨。晌午。落暮三个时间段里，要淋三次水。挑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白鹤殿近山，地势高，水塘少，人们挑水常常要到几里外的糖里北水库去挑。淋水也十分考究，不能太大太急，大了急了，容易把菜籽冲掉，或者把刚长出细小根须的菜秧冲断，为此，白鹤殿的先人们就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淋水工具，截取一段有节的粗毛竹，在毛竹的节上，用细锥子钻出几十个细小的孔，这样，从这些孔里漏下去的水，细、均、密，如雾。菜籽破壳出土时，更是要细心照料，尤其是毒日夏天，那些刚出世的秧苗子可受不了日头的曝晒。白鹤殿人就在菜秧子撑上一把伞——在上面铺上一层稻草，这层稻草不仅能挡日头而且还能储蓄菜秧子需要的足够的水分。总之，付出的那份精心绝不亚于一个母亲照顾刚出生的婴儿。 　　我家因父亲在县城工作，队里分给我家的自留地比别的人家自然要少些，但母亲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做任何事不甘心落人后，家中少地，她就在靠塘里北水库的山脚下开垦出一块地来。如此一来，地有了，却苦了我和姐姐，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承受起了生活的重担。母亲要忙着挣队里的工分，每天三次从水库里扛水给菜秧子浇水，就成了我和姐姐雷打不动的“功课”。 　　卖菜秧是母亲一个人的事。从队里的地里收工回来，她顾不上喘口气，就挑着草篮子到自留地去了。她得把那些好卖了的菜秧子一株一株小心地从土里拔出来，十株一把，十株一把用麻叶裹好，为了不耽搁明天卖菜秧，母亲必须要在天黑前把明天要挑出去卖的菜秧子准备好。 　　翌日，天还没有放亮，母亲就起床了。在出门前，她还要烧好玉米羹，烙好玉米饼之后才能上路。玉米羹是我们的早餐，而玉米饼则是母亲和我们姐弟俩的中饭。母亲卖菜秧从不到市场里去，她说那里人多，菜秧子多，不好卖，也卖不起价，她卖菜秧是挑着菜篮子一个村一个村转着卖，最远的时候，母亲说，挑到南乡千祥，义乌佛堂，因些，她付出的力气和辛苦比别人要多得多。母亲不仅卖菜秧，有时候，她还帮买去菜秧的人一块儿种菜秧，给她们传授种菜的技术。因母亲脚勤热心，母亲的菜篮子从来不会有剩余的菜秧子挑回家。记得有一次，母亲外出卖菜秧，天黑也没有回家，我和姐害怕得直掉眼泪，幸好，那天，父亲有事突然回到家中，他听说后，也急了，二话没说，就冲进了茫茫黑夜中。那天，父亲和母亲回家时已经很夜了。母亲是父亲背着回来的，原来母亲在行至李宅时崴了脚，她几乎是单脚跳着回来的。那天，我从门缝里看到母亲在父亲用热毛巾给她捂脚时，像个小孩子似地伏在父亲的肩膀上哭泣着……… 　　我家不卖菜秧是1978年，那一年，我们全家从农村搬到了县城。后来，白鹤殿人也都不卖菜秧了。他们不卖菜秧是邻近的几个村都改成了蔬菜队，蔬菜队从外地引进了先进的种植技术和优良的蔬菜品种，育苗用营养盆，种菜搭大棚。优胜劣汰，他们把白鹤殿人淘汰了。据说，白鹤殿人刚开始时着实苦恼了一阵子，卖菜秧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养家糊口的营生，岂能在自己手里就没了呢？为此，他们还仇恨过那些蔬菜队的人，不断地实施报复——路过大棚时，四下看看没人，拾起大石头把大棚砸出几个大窟窿，或者把路边的那些蔬菜苗子一株一株往上扯，这样，那些被拉扯过的苗子一个日头后，就全部枯死了。 　　但仇恨归仇恨，报复也毕竟不是个办法，到最后，白鹤殿人还是老老实实服了人家，人家品种好啊，种出来的青菜又大又嫩，萝卜又白又粗，蕃茄又大又红。你想种出好菜蔬，你就得虚心向人家学，买人家的菜苗呀，于是，卖了一辈子菜秧的白鹤殿人到头来，都变成了向别人买菜秧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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