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晨曦中年轻的父母亲
赵细溪
晨曦是年轻的，就如记忆中的父母，于清新中透出万缕嫣红的霞光，温暖的布满了记忆中的小院。
冬的夜长，东方还不露白时，就有自家鸡窝里的公鸡用嘹亮的嗓音报出第一声高亢突兀的叫声，这声音使沉寂的冬夜骤然间远离，它使冬晨显得殷实而充满了活力；这声音把大人们从厚厚的棉被中拽起；这声音透过牛棚惊醒了在微眯着双眼反刍的老牛；村头的那条通往田间的小径上，几个码得整齐而结实的柴火垛旁一条夜游的狗灰溜溜地钻出来，低着头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远了。
这时，家里有了一种熟悉的骚动，父亲翻身从暖烘烘得被窝里爬出，披衣而起，就着晨曦的微亮“吃”的一声划着火柴，煤油灯一下亮起来。接着父亲用粗糙的大手搓几把脸，开始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窗外酷寒的天，风倒是没有的，只是没有风的冬晨显出一地的清冷。夜仍固执地流连着，微黑的天幕一弯新月显得有些黯然。月光下那些曾经红亮的星星正试探着离开。这时父亲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声，这声音很显然是想压没压住不小心发出来的。我听到这声音总习惯性地睁一下睡眼，又一骨碌翻身睡过去，此间总忘不了把头使劲往被窝里缩一缩。母亲也醒了，抬起头咕哝着问了父亲一句什么话，父亲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再睡一会儿。母亲闻言很乖地闭上眼睛，像个听话的女孩子。父亲满足地笑笑，接着“吱呦”一声打开木门，随后院子里水桶跟水桶冷硬的碰撞出一声凛冽的清音，像玉器发出的碰撞，脆得不带一丝杂音。父亲慢悠悠地担起水桶打开大门，沉稳的脚步声，伴着水桶跟扁担上的铁钩子摩擦出的“吱呕……吱呕……”声，在晨曦中渐形渐远。
村里的水井离我们家不远，出了家门向南拐，再经过一个月亮门向西进入一个小胡同，胡同的尽头就是父亲要担水的水井。水井的井台是用几大块青石砌成，四周圆溜溜的，那里全是玻璃一样的冰，这使大青石显得异常好看，好看虽好看，却透出几分危险。深幽滑溜的井台边站满了早起担水的人们，都是一个村住着的人，大家彼此友善的打着招呼。依次按照先后顺序有条不紊地打着水。轮到父亲打水时，他接过公用的粗大麻绳熟练的拴住水桶的提手，慢慢的将水桶沿着滑溜溜地井壁放下，在水桶和井水相接的一瞬间，父亲手握麻绳极迅速的抖动手腕，水桶来回晃动了两下之后，斜斜的探进水里，井水蜂拥而入，很快桶满。父亲攒足劲用两只粗壮的胳膊一下是一下的将水桶拉出井面，有时水桶上提时会不小心碰到井壁，清脆的响声带着清冽寒冷从深幽的井下传来，使寒晨显得更加清冷。
打好水，父亲挑着担子往家返，水桶随着他身子有节奏的摇晃着，不时泼溅出点点水花，水花落到地面的瞬间蜕变成了一片片晶莹的水晶，这水晶不知何时悄然跃上了父亲的络腮胡子。到家时，他短短的胡子上已挂满了珍珠般的冰茬。向缸里倒完水，放在地上的水桶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拿不起来了，它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父亲也不去离它，转身拿起扫把开始忙着打扫院子，“刷拉刷啦”的动静似乎把冬晨吵醒了，鸡鸣声大作，漫长的冬夜在这一刻才算彻底离开。
母亲此时已经起床，她悄无声息地穿衣，轻手轻脚地舀热水、洗脸。年轻的母亲永远都是洁净的，鹅蛋形素静的脸面，光洁的发髻，她的眼睛很美，总是流淌着柔和的光波。母亲起的时候，有时我是醒着的，可我从不起床，假睡，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窥视她，母亲做活时的动作很好看，举手投足之间投出一种明快肯定和柔和。父亲也喜欢看母亲做活，他总是不等母亲出卧房门就将那一大盆头天晚上就磨好的玉米糊糊搬进灶房，支好炉子，摆好凳子，再招呼母亲坐下。在父亲温情脉脉的注视下，母亲笑眯眯的将粘稠的玉米糊糊仔细地烙成轻薄如纸的大个煎饼，再将煎饼叠好压实。烙完煎饼母亲催促父亲去照顾孩子们起床，自己则忙碌着熬稀饭，等我们在父亲一叠声的催促中磨磨唧唧地穿衣洗涮完毕后，母亲已经在小小的餐桌上摆好了早餐，淡黄的小米稀饭在乌亮的瓦盆里冒着热气，小小的菜碟里摆着自家腌制的小咸菜……
记忆中的冬晨是寒冷的，不像现在连冰都不结冬便过了。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份酷寒，阳光才显得异常温暖。当阳光如丝如缕的温暖着我们的小院子时，年轻父母的微笑在晨曦中荡漾开来，我们兄妹四人在阳光和微笑的包围中幸福地背着书包跳着脚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