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似水流年
2022-01-07叙事散文梅朵
似水流年近年关的那几天,街上车马行人突然多起来,有如二月里的桃花汛,乌泱乌泱涌动。涌动着的车马行人,时不时淤积在某处,流动商贩热情的吆喝,便淹没在汽车不耐烦的喇叭声里了。街边的店铺像一个个漩涡,门不停地开合,吐故人纳新人,讨价、还价,人声鼎……
似水流年
近年关的那几天,街上车马行人突然多起来,有如二月里的桃花汛,乌泱乌泱涌动。涌动着的车马行人,时不时淤积在某处,流动商贩热情的吆喝,便淹没在汽车不耐烦的喇叭声里了。街边的店铺像一个个漩涡,门不停地开合,吐故人纳新人,讨价、还价,人声鼎沸中,两相满意了,付款、提货。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人,脸上盈盈笑着,仿佛个个都很有钱的样子。
我混在貌似有钱人的队伍里,一路哼着“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年来到……” 陪儿子选新衣新鞋,还有他喜欢的花炮。我没心没肺地把调儿哼得很喜庆,一点都不忆苦思甜。
没错,年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香甜香甜的。当我塞了满嘴饺子,仰着小脸含糊不清地跟母亲说: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母亲轻叹一声说了句:傻孩子。当时,我不懂母亲那声轻叹的音外之意是——年好过,日子不好度。我这样由着性子说话,只是抵挡不住几餐香饭、一身新衣,对一个不足十岁孩子的诱惑,还有过年那几天,我可以放下拾柴的筐,肆无忌惮地好吃懒做。
因为有年要过,我跟着母亲翻山越岭,走遍了老家周边三十里范围内所有比较大的地方的供销社,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很清晰地记得那些地名:大河沿,刘家堡,马道口,三架山,样子沟,太平庄……,通向每一处的路,都有着相同的体貌特征,蜿蜒,崎岖,狭窄,瘦弱处,容不下我和母亲并肩。冬日清冷的天光下,脚下微积残雪的路,像条白蛇,在河边、田野、树林中匍匐前行,然后,一跃攀上山岗,我和母亲是蛇背上两个游动的斑点。那些路,在我日后的记忆里,有一种孤寂的美。
跟在母亲身后,我是快乐的,雀跃的,朔风中,脊背上不断有细小的汗珠冒出来。我有问不完的“为什么?”投向母亲。后来才知道,母亲之所以肯带着我走那么远的路,就是想找个聒噪的人解一路沉闷。
我们朝拜的商店,不过是几间寻常如百姓家的砖石瓦房,里面的布局也极其相似,一头卖油盐酱醋,一头卖衣帽鞋袜,中间是日用小百货,木制的高大柜台严肃地隔断内外。
因为赶时间,母亲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顾及我。我在柜台外使劲儿踮起脚,努力拔高自己,甚至连嘴巴也跟着用力,定格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即使这样,我也无法将平躺在柜台上有限的几卷棉布尽收眼底。我试图在碎花布和方格布之间作一个艰难选择,这是我徒步这么远而获得的一个小小的权力,并且还要代表姐姐的审美。母亲说我和姐用同样的布料做新衣,套裁,可以省料,当两件衣服都穿破了的时候,一件可以变成另一件的补丁。我不想让姐说我选的布料不好看,所以更加卖力些。因为长时间的全神贯注,我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眼睛酸涩疼痛,泪水都流了出来,我把脸贴近棉布吸干泪,同时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那一年,我和姐的小方格子新衣是村里最漂亮的,这归功于母亲的巧手制作。姐的是圆领,衣襟上外贴半圆形的小口袋,我的是小方领,外贴科插袋。这样的款式,多少吻合了我和姐成年以后的性格,姐柔顺些,我刚硬些。我们拔节般往高里长,两件衣服很快落到了三妺四妺身上,最后在五妺身上合二为一。
母亲的巧手养成了我在穿着上的刁钻性格,我不喜欢跟别人穿同一款的衣服,为此我宁可委屈自己瘦小的身材。十二岁那年,母亲一个冬天做了七双棉鞋,手腕痛得抬不起来,没办法给我做新衣了,腊月底,我揣着平时攒的十多块钱,搭一辆马车去了马道口,商店里一件桔红色的衣,在一片黄绿的军服里甚是惹眼。我试穿的时候,衣服有些大,袖长盖住了我的食指,但它是的确良的,款式也新颖,我赌它可以等到我长大依然貌美如初,于是为之倾我所有。过年时,我将袖管绾了两道,像一团火似的的,走东家窜西家。遗憾的是,我过了十八岁,还是不能将它穿出玲珑曲线来,方彻底死了心。那件衣,后来穿在怀孕五个月的表姐身上。
我至今不能忘怀的美味是一只小海兔子,它是随着几条冻刀鱼分到我家的,母亲在年三十的早晨做了刀鱼炖豆腐,香味弥漫了一屋子。小海兔隐身其中,我被它的怪模样吸引住了,擒它入口的瞬间,一股奇妙的鲜香袭击了我的味蕾。我寄希望于未来,只是,那么好吃的海兔子,我再没有遇到过。
不论日子怎么艰难,母亲都变着法儿让我们把年过得有滋有味,我们也把过年当成狂欢,一年一次的狂欢,撒着欢儿吃喝玩乐。
当看到满街涌动的人群为年而忙碌,我就想,年真像个巫婆,施了法术,把所有的人都骗出家门去给她买花儿戴,戴了满头花儿的年,更像一个巫婆了。我却喜欢这样的繁荣景象,哪怕是假繁荣,也让我对生活充满新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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