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谷中最后两只鹧鸪

山谷中最后两只鹧鸪（散文) 　　（写在前面的话：2007年12月26日，在山区工作的同学王老师找我，说是来县城办事时，捡拾到一大一小两只罕见的鸟。要我查阅有关资料，并且出主意如何处理……有感于大地上鸟类的日益缺少，连缀成以下的文字，和文友读者诸君共勉）
　　 （上）鹧鸪的心声

　举目眺望，何处是我们繁衍生息的家园？哪里是生存落户的故乡？原本是世外桃园、青山绿水的栖息地，生生不息了多少个春秋。前辈们都说找了处绝佳的地方，绝然没有人的染指和光顾。可从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开始，人们一拨拨地纷纭而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和愉悦——他们是高兴和快乐了，我们的命运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悲惨境地。围猎、杀戮、烧烤、驱赶的压力下，只能选择逃亡。往日的宁静和谐不复存在，新鲜的空气开始变得污浊起来，清澈的流水也被上游的工厂污染，同伴们成群结伙地寻找新的生存之地和发展空间。
　　年老体弱的我不想不愿远走他乡，只能是往大山的更深处搬迁。况且有我刚刚出生不久的骨肉陪伴着我，就不会孤独，不会寂寞，也不会伤感和失望。但现实的境况是：外出觅食的机会越来越少，食物越来越缺乏。白天几乎没有机会飞临，四处都有人活动。我们独特的外观，高雅的气质，漂亮的羽毛，加之丰富营养的肉食，成为偷猎者竞相追逐的目标。一旦被人类贪婪的眼神盯上，就会家无宁日，无处可逃。唯独天光暗淡、夜深人静的时刻，才可以从容地找点吃食。植被越来越稀少，水质一天天恶劣不堪。
　　 逃！逃！逃！为了活下去，为了后代的生存，我只能选择逃离故土、远离家乡，尽管这是多么不情愿的一件事情。但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有时候，有些事情的发展让你不能不考虑后果。假如单纯为了自己，一切能够克服，可孩子尚小，她的明天不能耽搁！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日子属于人类，我们不能行走，这是人类活动最频繁的好时机；有阳光有光亮的白天也不能自由飞翔，我只能找一个偏僻不被人注意和发现的地方藏匿起来。
　　星汉苍茫明月稀，关山绵绵云飞渡。只有夜晚才是我们自由自在逃离的时刻，只有黑夜方是我们尽情翱翔的时刻。但，茫然的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适于落脚的家园。我稚嫩的女儿不知一次地问我“妈妈，我们这是往那里飞?哪里是我们的家？”

　　 是啊，哪里能够安家落户，哪里能够适合我们生存？我只能仰天长叹，面对孩子近乎渴求的眼睛，我无法回答，也不知道前路。“边走边看吧！”我只能如此回答。在心底，在灵魂深处，我不相信：天地这么宽广，世界如此美妙，难道就没有一块我们自由繁衍的所在。
　 还真是难！水泥森林遍布、车水马龙拥挤的城乡，树木葱茏、炊烟缭绕的村庄，星罗棋布密如蛛网的旅游区、度假村、开发区，哪里是我们安家落户的空间！以我有限的阅历和知识知道，就连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雀，如今也成了稀罕物，不要说一些稀有、贵重的鸟类了。听说麻雀们早就拖家带口、成群结队扒着火车，有的去了更加遥远的地方，有的去了遥不可知的他乡。对，去北方，北方地广人稀，总有一块适合我们生存的山岭。
　 飞！飞！飞！无休无止的飞！毫无目标的飞！有始无终的飞!渴了，随意找点水喝；饿了，胡乱找点东西咀嚼。逃难的日子真是苦。累的女儿浑身软弱无力，连翅膀都无力扇动。有时，我只能驮着它向前飞。
　北方污染相对不甚严重。工业化步伐渐渐起步，但生态脆弱，水源缺乏，植被稀少，山岗上的树木稀疏可见——过度的人为砍伐，地表水的日益减少，地下水逐步干枯，如何让树木和百草兴盛，没有草木的茂盛，又如何安家？
　　 我贪婪的目光仔细搜寻着荒凉的北方大地，驮着心爱的女儿，在夜风中枯寂地翔飞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寒冷的气候，让我后悔当初的决定。在故乡，即或遭遇不测，好赖可以长眠于故土。如果逃离失败，就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物。“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我不该带你走这么艰难的路途，不该飞跃如此多的沟沟坎坎、山林川泽。你该在生你养你的故园幸福地成长。可话又说回来，谁愿意背乡离井、漂泊在外，谁愿意餐风饮冷，遭遇磨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踯躅前行。
　　可以宽慰的是，总算找到一块稍稍可以的川林。尽管各方面条件不尽如人意，还是先凑合着住了下来。待过了寒冷的冬天，再做打算。
　　 那天白天，天气晴朗，我和女儿大胆地在树林里舒展身心。尤其女儿，开开心心地在树林里蹦蹦跳跳地玩耍,阳光洒落在它身上,暖融融的,多么舒服呀!她一边玩耍一边唱歌:“我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鹧鸪，我是一只快快乐乐的鹧鸪，……”那山林子里传来女儿天真活泼的叫声：“咕—咕—咕，嘎嘎！”那声音嘹亮、清脆， 特别是后半句的“嘎嘎”声，尾音婉转，拖得悠长，听起来有一种震颤人心的哀怨，仿佛是在作滴血的呼唤。看着女儿快乐的玩耍，我的眼前仿佛幻化出这样美妙的情景：大地上淡蓝色的雾气渐渐散去，一轮火红火红的旭日从东方升起，大地一片清新，一切生物都苏醒了。青草伸着懒腰，绿树打着哈欠，泥土吐着浊气，白云换着衣裳，河水洗绿了大地幸福的脸庞。在蔚蓝的天空下，林间的我醒来了，我女儿也醒来了。她在枝头跳来跳去，亮翅高唱，自由幸福的新一天开始了。风托着我女儿的翅，让她尽情飞翔；风梳着我女儿的羽毛，使她激情歌唱。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遐想和奢望。随着天色的渐渐开朗，我们必须要设法躲起来，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现在是月明星稀的时候，我要驮着女儿外出觅食。正要穿越一架高架涵洞时，没有料到一辆高速行驶的长长的大货车，疾驰而来，我们躲闪不及，被迎面撞来。“哐当”一声，我两眼一黑，就失去了直觉，瞬间的一念是不知心爱的女儿是否安然无恙？后来我被一阵冷风吹醒，但一只翅膀被利利撞断，一只腿也毫无知觉。没有同伴的救助，没有亲人的关爱，只能默默等待死神的降临。我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眼前熟悉却有忽然感觉陌生的女儿，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慢慢的消失，身体在一点点地慢慢的变冷 ……
　　 （下）给鹧鸪寻找妥善的家

　 吃过早饭，人到中年的王老师，打电话向校长请了假，言明到县城去购买一台电脑，就匆匆离开家门，来到路边等车。

　　可巧，正好一辆去县城的早班车急急驶来，王老师远远招了招手，面包车就停下来，心想：今天看起来挺顺利，是个好兆头！

　　天空灰蒙蒙的，四下里沉寂一片。稀疏的树木，光秃秃的，枝丫干枯着，大地像是一位沉思默想的哲人，在思考着生命的高远和丰盈，又像是一个陷入休眠状态的庞然大物，在静静享受着一年难得的消遣时光。面前是一条刚刚铺好的柏油路，远远可以望见高高的铁路高架桥梁，像是横卧在大地上的巨龙，蜿蜒起伏，气势恢宏——上面每每有钢铁巨龙驶过，下面是高速公路，是连接西部和东方的312国道。正要穿越涵洞时，王老师发觉地上好像有一堆什么东西，黑色的羽毛，莫非是南飞的大雁，应该不会。现在早已经过了大雁南飞的时节——那些雁子会不舍昼夜、不辞辛劳地飞过天幕，如今早已抵达温暖的南方。

　　“师傅，停一下，给你车钱，我看一看。”说着，王老师没有多想，拉开车门就跳下来，跑到那堆羽毛跟前。
　 果真是两只罕见的鸟。全身呈现黑褐色，杂以显著白斑。王老师抱起了大鸟，腿上渗出了丝丝鲜血。小鸟也奄奄一息，看起来已经无可救药了。摸摸体温，尚有些温度，估计可能是穿越涵洞时，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坏的。王老师决定把小鸟抱回家中，看能不能抢救过来。

　　 提着两只稀罕羽毛鲜艳，模样怪异的鸟，王老师引起路人的纷纷关注，眼光好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似的，怪不唧唧的。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钻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人，开口就问：“先生，你这两只鸟买多少钱？”“你准备掏多少钱？”“一只一百？怎么样，看起来也不是你养的，发笔横财。”王老师又问：“你卖去干啥？”“这鸟一看就知道非同寻常，不一般，特珍奇。它的营养绝对一流，我想熬着喝汤，肯定大补！”一听此话，王老师就想起那年的非典，据说就是善吃的广东人吃什么果子狸引起的。现在的人啥都想吃，啥都敢吃。在他们眼里，啥是国家保护的珍奇动物，啥是人和动物的和谐相处，眼里看见的全是眼前利益和个人享受。藏羚羊的悲剧，许多鲜为人知动物的濒临灭绝，就连国宝级的大熊猫、扬子鳄等动物都有人敢下手。想起这些真是触目惊心，不敢设想。

　　“那我给你一只二百元，”说着那人开始掏钞票。“不，你就是天价，我也不卖买！”“哼！真是个迂腐的人。”
　　 放养的魏三老汉看到了王老师手里提的鸟，跑上前来，说这几天他看见过这两只鸟，看样子好像是原先在山林中生活过的杏鹤，就没有给人说，怎么 ……老汉见多识广，摸摸羽毛，看看嘴头，“唉，好可怜！不过多年不见它的踪影了，有些像，也说不准确，再问一问认识的人。”

　　一进门，妻子见提了两只鸟，就有些生气，“买的电脑呢？把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提进来，是不是想招惹横祸？”

　“啥祸？我走的正，行的端，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也不欺诈不糊弄不暗算人，哪来什么灾祸？
　 小鸟也无精打采，看起来是凶多吉少。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小鸟的伤口敷上云南白药，又给她扎上绷带。并立时给县城科教文卫工作的同学打电话，说明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听你这么说，我也不认识。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小鸟，好好处理大鸟。如果处理不当，大鸟就会腐烂变质。若想长期保存，必须先把内脏取出，你会杀鸡吗？就像杀鸡那样弄开个小小的口子。注意切口不要太大，把五脏六腑都小心掏取出来，放在干净但气温不要冷热不均的房间里。下一步再考虑如何处置？”
　“我也不知道，才向你讨个办法。”
“干脆你捐献给县一中做标本，这样可以永久的保存下去。以你的条件，根本无法长期保存，送给学校，可以唤起同学珍爱动物、善待自然的意识。”“也对，就是还有只小的。还有一丝丝的气，不知活下活不下，恐怕……”
“你再说说鸟的特征，我上网查阅一下资料，那天见面再说。”“好，那鸟的羽毛特好看，鲜艳无边。头顶是黑色，有许多圆形的白斑。”
　　 放下电话，来不及多想，王老师先找个湿毛巾，把鸟全身的尘土和血污仔细擦拭干净。妻子全然不理会丈夫的举动，认为他是多此一举，一点都不前来帮忙。
　　 喝了一杯水，王老师想起何不找字典先查阅一番。一看才知道是一种罕见的鹧鸪鸟，大多生活在南方的山林地带。常栖息于山地和丘陵，嗜食昆虫，也吃野果、杂草和嫩芽等，叫声响亮。如此珍贵的鸟类，还不忍心下手，但为了妥善保护，只能按照同学的提醒，把它的内脏先取出。王老师小心翼翼地划破了一个小口子，起初用手还难以掏出东西。他到院子里找了根铁丝，砸扁，再砸出个小钩，从小口里伸进去，一下一下往外掏，把肝、心、肺、肠等都利索取了出来。再倒些清水，把里面清洗的干干净净。正要洗手，摸摸那小鸟也已经冰凉凉的，不知对它咋办？
　　　　王老师心想：明天先把小鸟带上去县城，捐献给县一中，顺便再走访走访其他同学，让他们想个好办法：如何妥善处置宝贵的鹧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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