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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二道沟

2022-01-07抒情散文陈思侠
居民点门前的沙土路,散发着浓烈的腥味。那种被阳光炙烤的发烫的尘土,因为牛羊走过,各种车辆的胶轮碾过,气味就有些含混而浑厚了。道路和院门之间,沙枣枝条扎成的篱笆上,蜻蜓还在飞舞和停憩。扎篱笆的沙枣枝条,该有好多年了吧?褐红色表皮渐渐褪去了光彩……
  居民点门前的沙土路,散发着浓烈的腥味。那种被阳光炙烤的发烫的尘土,因为牛羊走过,各种车辆的胶轮碾过,气味就有些含混而浑厚了。道路和院门之间,沙枣枝条扎成的篱笆上,蜻蜓还在飞舞和停憩。扎篱笆的沙枣枝条,该有好多年了吧?褐红色表皮渐渐褪去了光彩,有的一截一截露出了坚硬木质,又因为经年的雨淋和日晒,开始发黑了。这些变了色的枝条,透露着恬淡的原木香气,这使的更多纤小的蜻蜓,迷恋和沉醉在枝头间。直到牛群、羊群在傍晚归来时,踏踏地扬起细细尘土,蜻蜓们才急急地重新寻找落脚的地方。   午后的时间,家家的街门上,都上了锁。偶尔开着的,都有老人坐在门槛上,纳鞋的、拣菜的、打盹的,或是怀里抱了哇哇啼哭的孙子。村里的劳力这时候都在自家承包地里,初秋天气正是籽瓜挖籽的大忙时间。
  我是在一个叫油坊的地方,被抛下车的。下了车,拎起行李箱,问同下车的一个老汉:二道沟是这里吗?老汉拎着一个沉沉的塑料编制袋,走得急惶惶的,头也不回地说:对着呢,过了徐家沟,就是二道沟。我盯着白花花的太阳望了一阵,眼晕,头也晕。就到路边的沟渠里,洗了一把脸,拿凉水拍湿了脑门。这时候,我已经过了那个油坊,走在一个居民点的街道上。
  昨天傍晚的时候,疏管处党办的一个干事通知我:你自己去东风水管所报到。记住,在二道沟油坊那里下车;顺路走,不远,两公里就到了。我很快就穿过了寂静的村街。前面的道路是一片水洼。道路旁是耕地,耕地要高出道路二尺过,估计水就是从耕地的哪一处豁口淌出来的。我就上了地埂,看到一个中年汉子一手拽着背上流水的塑料编织袋,一手拎着铁锹,气哼哼地走过来。在我前面的豁口处,他扔下编织袋,抡起铁锹,很快就堵住了豁口。其实,豁口已经没有流水了。看见了我,他怔了一下,问:“到供销社去吗?”我就应了一声。他气咻咻地说:“你看,偷水偷水,偷得到处都淹了。”   我就坐在地埂上,和他攀谈起来。这个汉子说:“你不知道偷水啊?就是轮到我们这个队的时候,看水的人嫌水小,浇地慢,那铁闸板又有水管所锁着,提不起来,就连锁子一起撑起来,垫上一块砖头。等天麻麻亮的时候,再取了。谁知道昨晚上那个愣头青,忘了取砖,结果来了个水漫金山。”我问他编织袋里是啥东西,咋淌水哩?他说:“籽瓜籽啊,黑瓜子。刚挖的,背回家晒呢。这年头,就种这还成。”
  我递给中年汉子一根云雾山,他瞥了我一眼说:“好烟,比八条腿好抽啊。”点着了烟,他就眯起眼睛看我,说:“你不像到供销社买东西的学生娃,他们的头发没有你的长。”他指画着我披在肩膀上的长发,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不像,一点都不像。我就说了实话:“我到水管所干临时工呢。”他顿时憋红了脸,半响才挤出了几个字:“电老虎、水霸王,不好惹呢。”他把半截子云雾山插在了地埂上。然后腾地站起来,拿上铁锹,把编织袋甩到背上,扭头就走了。   我愣了半宿。
  我把一根烟抽完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瓜田里,男男女女不少人在忙活着。就索性凑上前去。他们都在挖籽瓜。有个大嫂看见我过来,就打趣地说:“闲浪荡啥呢?过来挖籽瓜,挖了手绵哩,强过你茶一块钱的马头油。”他的旁边,正是刚才和我抽烟的那个中年汉子,他瓮声瓮气地说“你胡叫啥呢?你知道人家是谁?”这回大嫂更风趣了“谁?人呗,小伙子呗。”一阵爽朗的笑声,搅动了闷头干活的人群。大家三言两语地说了起来。
  我参与了挖籽瓜的队伍。籽瓜的瓤,黄澄澄的,亮晶晶的。籽瓜籽,也就是黑瓜子,拇指甲大呢。新挖的瓜子,都铺在一张架起的筛子上沥水。那沙瓤,可以解渴。有个小伙子说:“金塔人把沙瓤加工成了饮料,叫绿大帅,冰镇一下,好喝着呢。”那个中年汉子说:“就是,不像我们,全扣在地里,窝粪了。”人群又是笑。那个大嫂说:“你说人聪明呢?还是老鼠聪明?人家把沙瓤加工成了饮料,老鼠把沙壤掏空了,当船使。你浇水,这空壳壳浮在水上,像舒服的摇篮;下雨了,这空壳壳口子朝下,又能遮风避雨。”人群里就有人附和:“老鼠聪明,老鼠聪明。赛过人精呢。”   农民真是聪明。那个不爱搭理我的中年汉子,发明了一种省力的籽瓜夹子。在一个长条凳上,设置一个翘板,把籽瓜夹住,一压,籽瓜就稀烂了,瓜子几乎全部流进了长凳下的水桶里。这要比我们一个个砸烂籽瓜再挖籽,省劲多了。我不禁对中年汉子产生了好感。中间休息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根双兔烟,说:“兄弟,你是个实在人,是个大学生吧?”我点点头说刚毕业回来。那位大嫂,我猜着她是中年汉子的婆姨了。她过来递给我一块锅盔:“就着沙瓤吃,比供销社里的方便面方便。”大伙又是笑。   我离开他们的时候,那个中年汉子说:“水管所离队里不远,过了东风供销社就到了,有空了来转转。”那位大嫂说:“下回到了家里,不给你吃锅盔,吃臊子面。”我答应了他们。
  看到水管所青灰色的院墙时,我记得自己还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事隔多年,具体的时间已经忘记了,但肯定是1992年。因为在这一年的冬天,籽瓜籽市场价格直线下跌,收瓜子的二道贩子,吃“过水面”囤积了大量黑瓜子的东风供销社、水管所,都赔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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