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水墨山街（短散文之一）

????????????????老箫 ??一管竹箫，竹筋清然，不知原来漆了什么颜色。往昔的颜色，记忆中的颜色，已被箫孔里漫出的音符粘附，熔化，一丝一丝吹淡吹远。箫管却依然锃亮。锃亮的箫管，似黄非黄，似紫犹褐。双手天天摩挲，那是手的颜色。岁月日日抚过，那是岁月的颜色。 ??箫已成了老箫。吹箫人也被唤作了老箫。 ??老箫上却常坠一束樱红的穗子，箫声一起，悠悠扬扬。 ??硬飕飕的风，披一方沙尘织就的大氅，从瓦楞上噼噼叭叭踩过。街边的杨柳树，惊得炸起根根枝条，瘦瘦地胡飞乱舞。朝上一望，团团乌云也被驱赶得如浪滚涌。 ??天欲雪了。 ??尖利的风啸中，如丝如缕的箫声，从那深深的窗洞里逸散出来，铺展开来，水渗崖壁一般，清泠泠钻进了沿街的窗缝门缝板壁缝。上了年纪的人说，那是洞经音乐哩。就竖直了听觉，去接那一颗颗珠落露滚的音符。 ??耳廓遂扩展为一扇偌大的屏风，将横街的风啸挡在夜意之外。流进耳孔的，只有古泉的潺湲声，只有老梅的绽苞声，只有香草的努芽声，只有松枝的梳发声，只有空涧噙漱着的无声之声。 ??箫声已停，宁静未停，山镇盖着雪被儿去认往昔的脚印。 ??山镇醒来，满眼阳春。操箫的双手，又添了一季皱纹。箫孔里飞出的曲儿，听来却返青了几枝时辰，回嫩了几瓣杏风。 ??嫩嫩的杏风，一路卷起披挂在枝桠上的月色，细细地灌进呵过杏林的箫孔。长长的老箫，遂越坠越长，如一把长长的节杖。持杖而行，你是山镇的使者，乐曲的使者，还是季节的使者？此番出行，又负有怎样的使命？ ??走拢潭边，你长舒一口气，如释负重。箫管搭在水边，采得的一腔灵韵，此刻便像出巢的蜜蜂，从每个箫孔争相涌出，一翅长一翅短地飞满水面。幽幽的潭水，便有波光荡起来，月色漾起来，细细密密地，呼应着回映着你攒在眼角的每褶亮丽的时辰。 ??长长的一个滑音，箫声徐徐隐去。隐去的箫声，留下一潭波光一潭月色，屏息迎听那渐说渐远的几嗓豁朗几嘴婉转。
???????????????送柴姑 ??清清亮亮的溪水，映出岸坎上的柴背子，背子端端正正，柴禾整整齐齐。忽而，水中的背子就斜了，柴禾就弯了——莫急，歇够了气儿的送柴姑，在一旁抄水洗脸哩。 ??快进山镇了。送柴姑一捧一捧洗净脸上的汗泥，掏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花手巾，沾净水珠，又将挽着的裤脚一道一道放下来，抹熨伸展了，挺挺腰，才背起柴背子，一步稳过一步地走向青石板铺出的松快心境。 ??送柴姑是个哑人。 ??送柴姑的心却不“哑”，如她日日渗出的汗珠，剔透晶莹。每天一背柴，砍的是她那棵心树上的枝桠，透干透干，一进灶就着火；结结实实，石臼砸下去也不会塌了架儿。那份量也是她用“眼水”度量过了的呢。有人试过，每背柴一百二十斤，上下也就两三斤的光景，就说，秤杆还有个平旺呵！ ??放下柴禾，送柴姑也不竖起指头报价，侧了身子，理着绳子，任随人家给个公平。针去得，线才去得，日子长了，人们就对她的柴价有了个约定，谁给小气了，便要被别人的目光剜背心。送柴姑的柴，成了镇上的一份福气，不提前几天预定就进不了门呢。 ??东边的天缝还没有动静，送柴姑就穿过街心赶路去了，赶今天那户人家的企盼去了。绳子齐齐盘在腰间，柴刀紧紧握在手中。磨得雪亮雪亮的刀刃，就那么一段一段地，划开了夜暗的口子。那口子里滚出一串露珠，又一串露珠，夜幕便卷了边角，一块一块收上去，被金亮的晨光捆了，尽数拽回天庭。 ??送柴姑不会哼歌，脚步便代替嗓子，踩出委委婉婉一路韵律。候在路边的鸟雀，等她的脚步声一过，急忙钻出来，阳雀噙去一段，画眉叼去一段，布谷啄去一段，尔后从从容容地浅啼低啭。 ??太阳刚一偏西，订了柴的人家，就时不时地到门口张望，娃儿才望了一眼，大人嫌短了，又出来长长地望一眼。他们担心呢，这一背柴可别让拣方便的门户“短”走掉呵！ ??望来了。远远的街口上，圆圆实实的送柴姑，利利索索的送柴姑，干干净净的送柴姑，笑笑眯眯的送柴姑，一步一步走拢来了。 ??柴背子上，高高地闪悠着送给主人的山中消息送给山镇的鲜亮心意哩：前天几枝山茶红如火苗，昨天一把杜鹃艳欺霞光，今天的几串橄榄，水晶似的，亮闪亮闪， 只怕已厚厚地“漆”上了送柴姑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