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梦幻不清

　　梦幻不清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但我敢肯定，是很小时的事。 　　往往是黄昏。父母上工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人守着空阔的家屋。庭院深深，暮色苍苍，不免觉着落寞，旷寂。便常常躲进家中，那顶已分辨不清原色的旧蚊帐里，扯过厚厚的老棉被，严严地裹住自己团缩得紧紧的小身躯。 　　明明记得，一再叮嘱过自己啥也不想的，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胡乱玄想起来。 　　恍惚中，就觉得自己站在了一层“板”上。那“板”，空空地悬着，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也似乎知道，那下面，就是万劫不复的悬崖或深渊，便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掉下去了。但终究，还是从那“板”上的洞隙中漏了下去，在似乎无尽无止的虚空中，飘飘浮浮地坠落着。 　　然后，满世界就一派苍黄，萧瑟。似乎正弥漫着荡荡的黄沙。数不清的山，电影镜头般，自眼前缓缓摇过。低矮，浑圆，模糊。似乎像馒头，又好像就是层层迭迭的坟丘。镜头漫漫复慢慢地摇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底依旧是数不清的山或坟丘。也记不得是否有过天空了。也许有罢，但没看见，或者压根儿就没顾上看。但我确切地记得：没有人──在那整个场景、整个时空中，一直没有人。 　　当然，也就没有我。 　　记得那时，我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我”的不存在。我恍惚明白，那就是“死”。死就是“我”不存在了。死就是世界上没有了“我”。──那么漫长悠远的时间，那么巨大辽迥的空间啊，居然没有“我”。我还那么小，怎么可以就“死”了呢？我因此觉出了巨大的惶恐和不甘心。于是恐惧地踢开被子，匆匆忙忙地冲出黯暗的屋子，跌跌撞撞地奔向有人的田野。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向朋友们讲述过那情景。每讲完，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们却从未怀疑。他们说，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我想也许确乎如此。那么，我是从小就贪生怕死的了。成年后，虽经历了不少的人世沧桑和无奈，却依旧坚信生的可贵，和死的可怕。虽然我一次也没能重遇那场景。 　　我真的说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幻觉。但我发誓那是真的，是我真切地经历过的。事隔多年，我依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黄昏昏黄的天空下，我惊惶恐惧的眼神，和磕磕绊绊奔向人群的孤独身影。 　　我因此牢牢地记住了那梦幻不清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