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千万别掩蔽了疼
2022-01-07叙事散文李兴义
千万别掩蔽了疼总以为,坐小车,前排里司机右手的那个座位视野宽阔,距空调近,冬暖夏凉,又有安全带,是上座,雅座,宝座。单位里没有车,集体下乡便租车。每次坐车,那个副科长总是毫不客气地抢先坐到前排的第一个座位上,好像那个座位天经地义就是他的,……
千万别掩蔽了疼
总以为,坐小车,前排里司机右手的那个座位视野宽阔,距空调近,冬暖夏凉,又有安全带,是上座,雅座,宝座。 单位里没有车,集体下乡便租车。每次坐车,那个副科长总是毫不客气地抢先坐到前排的第一个座位上,好像那个座位天经地义就是他的,不用客气和推让。我坐在他的身后,便好多不愉快。论年龄,没我大,论资格,没我老,论水平,没我高,就那么个副科长,是我不愿干才轮到他头上的,竟然这样高高在上的无视我! 这次出去,办私事,坐私车,是朋友林租的朋友鸿的车。凌晨出发,天很冷,晚上聊天没睡觉,困。林比我大,我让他坐前排,我好在后排的长座上睡觉,他不。他说前排暖气好,让我坐,我便坐了。不料出了车祸,三人中惟有我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这才知道那个座位是摆放在阎王殿过道的一张椅子。 120将我搬运到永寿县人民医院,拍了胸片,说胸腔和肋骨没有问题,让住院观察。我心中默念万幸。 躺上病床,我疼,疼得艰于呼吸,疼得天昏地暗,疼得直打哆嗦,疼得蜷曲收缩,疼得在心里默默地喊爹唤娘。吊瓶在不停的打,那澄亮的液体通过透明的胶管断线珠般滴落,一串串通过我的血管流往我的全身,我祈望它能迅速渗透我的病灶,止了我的疼痛。可是不能。疼痛在蔓延,在弥散,在加剧。 林去北京了,陪我的是鸿。鸿被交警队唤去处理事故了,我便咬着牙,双眼死盯着药瓶中一串串气泡的泛动,胶管中一串串药滴不歇的滴落,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疼痛还是不止,还在加剧。 同病室住着六个病友。几个护士走马灯似的出来进去,我不停地对她们喊,疼,请她们找大夫给我加上止疼药,她们都答应,可是没一个给我送药来。直等到鸿回来,我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枕头,浸湿了被褥,给他说,他便很快地买回了止疼的药。说真的,当时,我很感动。我感动于现代医学的伟大贡献,竟然炮制出如此有着神效的药丸。只那么一粒,进入我的体内,几分钟,我的疼痛便神奇的隐退了,没了。我平静下来。 病是由疼痛告知人的。尽管吊瓶在不停的滴,可是我的疼依然。疼了,便吃药,止疼药。吃了,便不疼,好人般的。好人般的便不愿住医院,便不愿躺这硬板床。况且,胸片说过,医生说过,我没病,没病为何要住在这监狱般的病室里?我要出院。出院,有这止疼药片就行。第三天,我出院了。 回家。我挤了班车。距家二百公里,一路堵车,颠簸了足足七个小时才到。躺在自家的床上,神经放松了,疼痛便如期而至。不咳嗽,不喷嚏,是痛;咳嗽,喷嚏,便疼。傻疼,猛疼,疯疼。是疼,不是痛。按我的理解,疼是尖疼,锐疼,剧疼,烈疼;痛是钝疼,隐隐的,木木的,一忽儿一忽儿的,悠悠的。所以,汉语中,疼痛一词,疼在前,痛在后。好汉不吃眼前亏,疼了,我就吃药,止疼药。吃了,便不疼,好人般的。永寿县医院的胸片说过,永寿县医院的大夫说过,一切都好着呢,只有肌肉损伤,很快就会好的。我也这样想。 朋友们,同事们闻风赶来看我,我便挣扎着起来,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给他们倒水,递烟,和他们说话,聊天。我尽量装出笑脸,显示出很轻松,尽量用我的表情掩蔽我的疼痛。我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传染给朋友,尤其是同事们。单位的工作本来很多,大家都很忙,没有了我会更忙的,我不愿意让他们再背上我这样一个心理包袱去干工作。 有几个人没来,至今没来,没来看望我。一个是我们的主任,一把手主任,一个是林,还有一个是鸿。我想,他们都是应该来的,来看我。我们的主任,他代表单位,而且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出事了,差点送了性命,按说,他的工作职责中没有来看我这样的责任和义务,可是按道义,按个人情感,他该来。林和鸿就不一样,他们有责任来看我。林,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我是被他叫着去北京看他的儿子的。他儿子在北京读书,患了病,辅导员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尽快来,他叫我陪他去,出于个人情感,我去了,半路上出了这事,至今已经二十天了,他从北京回来也十几天了,可是没有来看我,我觉得这个朋友很不够意思。鸿,是我们的司机,朋友。我是坐他的车出的事故,理应由他承担一切责任。如果我是一个无赖,在永寿县医院的病床上躺个一月四十天,他都得承担,可是我回来了。他留在永寿县修车,听说,车修好回来已经十多天了,就是不来看我一眼。 老婆一边上班一边伺候我,开始,他待我很好,不时问寒问暖,端吃端喝,饭菜也是按照病号的标准做的,可是这两天,他的态度也变了,他见我和来人说说笑笑,并无痛苦的表象,便怀疑我是在装病,态度也不好了,病号饭的标准也降了。唉,久病床前无孝子,当然也会无贤妻的,我能谅解。 在发生车祸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单位通知体检,集体的,在市医院。我去了。结果查出问题来,我的两根肋骨严重骨折,胸腔曾经出血,现在还留有积液。我吓呆了。怪不得这么些天了,这疼痛怎么就有增无减,原来是这样。 当时,我很生永寿县医院的气,一个县级医院,还拍了胸片,怎么就没发现这样大的病情呢,害得我受了这么多的疼痛,而且耽误了治疗。一转念,又觉得不怪他们,他们给我拍片时用的是正体位,我的骨折在左侧,左腋下稍稍偏后的部位。市医院的发现是在CT片上,机械不一样。后来,他们让我再透视一下,站在透视机的平台上,我的身体转了好几个圈儿,左臂抱了头,才找到了病灶。永寿县医院没有这样做,怎么会发现呢?我谅解他们。 这一切都怪我,首先怪我用了那个止疼药,掩蔽了我的疼痛,以至于包脓养疮,将病情掩盖到今天。另外怪我的“装没病”,迷惑了我周围的人,包括我们的主任,包括林,鸿,还有我的老婆。他们对我的“误解”,来自我对他们的误导。 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当初,我疼,我就应该喊,应该叫,应该将我的疼痛说给他们,应该用我被疼痛扭曲了的面孔去见他们,可是我没有,我硬装,别人将你当了好人,那便是理所当然的。 记住,以后不管遇上什么病痛,都要尽量地说出来,喊出来,表现出来,千万别掩蔽了疼痛,千万!
总以为,坐小车,前排里司机右手的那个座位视野宽阔,距空调近,冬暖夏凉,又有安全带,是上座,雅座,宝座。 单位里没有车,集体下乡便租车。每次坐车,那个副科长总是毫不客气地抢先坐到前排的第一个座位上,好像那个座位天经地义就是他的,不用客气和推让。我坐在他的身后,便好多不愉快。论年龄,没我大,论资格,没我老,论水平,没我高,就那么个副科长,是我不愿干才轮到他头上的,竟然这样高高在上的无视我! 这次出去,办私事,坐私车,是朋友林租的朋友鸿的车。凌晨出发,天很冷,晚上聊天没睡觉,困。林比我大,我让他坐前排,我好在后排的长座上睡觉,他不。他说前排暖气好,让我坐,我便坐了。不料出了车祸,三人中惟有我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这才知道那个座位是摆放在阎王殿过道的一张椅子。 120将我搬运到永寿县人民医院,拍了胸片,说胸腔和肋骨没有问题,让住院观察。我心中默念万幸。 躺上病床,我疼,疼得艰于呼吸,疼得天昏地暗,疼得直打哆嗦,疼得蜷曲收缩,疼得在心里默默地喊爹唤娘。吊瓶在不停的打,那澄亮的液体通过透明的胶管断线珠般滴落,一串串通过我的血管流往我的全身,我祈望它能迅速渗透我的病灶,止了我的疼痛。可是不能。疼痛在蔓延,在弥散,在加剧。 林去北京了,陪我的是鸿。鸿被交警队唤去处理事故了,我便咬着牙,双眼死盯着药瓶中一串串气泡的泛动,胶管中一串串药滴不歇的滴落,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疼痛还是不止,还在加剧。 同病室住着六个病友。几个护士走马灯似的出来进去,我不停地对她们喊,疼,请她们找大夫给我加上止疼药,她们都答应,可是没一个给我送药来。直等到鸿回来,我的汗水已经浸透了枕头,浸湿了被褥,给他说,他便很快地买回了止疼的药。说真的,当时,我很感动。我感动于现代医学的伟大贡献,竟然炮制出如此有着神效的药丸。只那么一粒,进入我的体内,几分钟,我的疼痛便神奇的隐退了,没了。我平静下来。 病是由疼痛告知人的。尽管吊瓶在不停的滴,可是我的疼依然。疼了,便吃药,止疼药。吃了,便不疼,好人般的。好人般的便不愿住医院,便不愿躺这硬板床。况且,胸片说过,医生说过,我没病,没病为何要住在这监狱般的病室里?我要出院。出院,有这止疼药片就行。第三天,我出院了。 回家。我挤了班车。距家二百公里,一路堵车,颠簸了足足七个小时才到。躺在自家的床上,神经放松了,疼痛便如期而至。不咳嗽,不喷嚏,是痛;咳嗽,喷嚏,便疼。傻疼,猛疼,疯疼。是疼,不是痛。按我的理解,疼是尖疼,锐疼,剧疼,烈疼;痛是钝疼,隐隐的,木木的,一忽儿一忽儿的,悠悠的。所以,汉语中,疼痛一词,疼在前,痛在后。好汉不吃眼前亏,疼了,我就吃药,止疼药。吃了,便不疼,好人般的。永寿县医院的胸片说过,永寿县医院的大夫说过,一切都好着呢,只有肌肉损伤,很快就会好的。我也这样想。 朋友们,同事们闻风赶来看我,我便挣扎着起来,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给他们倒水,递烟,和他们说话,聊天。我尽量装出笑脸,显示出很轻松,尽量用我的表情掩蔽我的疼痛。我不愿意将自己的痛苦传染给朋友,尤其是同事们。单位的工作本来很多,大家都很忙,没有了我会更忙的,我不愿意让他们再背上我这样一个心理包袱去干工作。 有几个人没来,至今没来,没来看望我。一个是我们的主任,一把手主任,一个是林,还有一个是鸿。我想,他们都是应该来的,来看我。我们的主任,他代表单位,而且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出事了,差点送了性命,按说,他的工作职责中没有来看我这样的责任和义务,可是按道义,按个人情感,他该来。林和鸿就不一样,他们有责任来看我。林,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我是被他叫着去北京看他的儿子的。他儿子在北京读书,患了病,辅导员老师打电话叫家长尽快来,他叫我陪他去,出于个人情感,我去了,半路上出了这事,至今已经二十天了,他从北京回来也十几天了,可是没有来看我,我觉得这个朋友很不够意思。鸿,是我们的司机,朋友。我是坐他的车出的事故,理应由他承担一切责任。如果我是一个无赖,在永寿县医院的病床上躺个一月四十天,他都得承担,可是我回来了。他留在永寿县修车,听说,车修好回来已经十多天了,就是不来看我一眼。 老婆一边上班一边伺候我,开始,他待我很好,不时问寒问暖,端吃端喝,饭菜也是按照病号的标准做的,可是这两天,他的态度也变了,他见我和来人说说笑笑,并无痛苦的表象,便怀疑我是在装病,态度也不好了,病号饭的标准也降了。唉,久病床前无孝子,当然也会无贤妻的,我能谅解。 在发生车祸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单位通知体检,集体的,在市医院。我去了。结果查出问题来,我的两根肋骨严重骨折,胸腔曾经出血,现在还留有积液。我吓呆了。怪不得这么些天了,这疼痛怎么就有增无减,原来是这样。 当时,我很生永寿县医院的气,一个县级医院,还拍了胸片,怎么就没发现这样大的病情呢,害得我受了这么多的疼痛,而且耽误了治疗。一转念,又觉得不怪他们,他们给我拍片时用的是正体位,我的骨折在左侧,左腋下稍稍偏后的部位。市医院的发现是在CT片上,机械不一样。后来,他们让我再透视一下,站在透视机的平台上,我的身体转了好几个圈儿,左臂抱了头,才找到了病灶。永寿县医院没有这样做,怎么会发现呢?我谅解他们。 这一切都怪我,首先怪我用了那个止疼药,掩蔽了我的疼痛,以至于包脓养疮,将病情掩盖到今天。另外怪我的“装没病”,迷惑了我周围的人,包括我们的主任,包括林,鸿,还有我的老婆。他们对我的“误解”,来自我对他们的误导。 爱哭的孩子有奶吃。当初,我疼,我就应该喊,应该叫,应该将我的疼痛说给他们,应该用我被疼痛扭曲了的面孔去见他们,可是我没有,我硬装,别人将你当了好人,那便是理所当然的。 记住,以后不管遇上什么病痛,都要尽量地说出来,喊出来,表现出来,千万别掩蔽了疼痛,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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